“妾在同裕阳妹妹闲谈。”徐玉容笑道,“陛下也有意听女孩子的闺阁之言吗?”
徐玉容不知为何不想同姬昀说自己在看阙经艺。
虽然当年自己同阙经艺议亲一事,只有阙尚书和母亲身边的人才知晓,姬昀定是不知,但徐玉容直觉还是不想告诉姬昀。
姬昀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深沉地盯着徐玉容,道:“朕是好兄长,确实想知晓雀奴同裕阳说了什么?”
裕阳公主姬暇见姬昀转过身来同徐玉容说话,便立刻端正姿态,目视前方,活像一尊塑像。
姬暇一向害怕她这个皇帝兄长。每次见了姬昀,比见太皇太后还慌张。
徐玉容见到姬暇那一副被姬昀扼住了喉咙的模样,无奈叹道:“裕阳同妾说,她出宫时知晓了崔太傅家的二娘子在同阙郎君议亲。”
“阙经艺?容止客观,威仪风流的郎君,正是长安城中小娘子们喜欢的。他比我还大三岁,竟然还未定亲吗?”一旁来给姬昀敬酒的乔成济说道。
乔成济原是姬昀的伴读,在姬昀身边已经多年。乔家同太皇太后的娘家赵家也有些姻亲关系。
因着他的家世和同陛下的幼时的情谊,他同姬昀说话很是随意。
“说起来,陛下也是人物风流的翩翩郎君,与阙郎君相像呢。”乔成济端起一杯酒,敬陛下。他家祖上三代都是练武的,可偏偏他自幼就仰慕那些提笔安天下的书生意气。
“若是早知道阙郎君离开长安之后未定亲,我应当让母亲派媒人去阙家问问。现下我妹妹们都定亲了。”乔成济是个话多的,完全没在意一旁姬昀阴沉的脸色,又道,“哎,错过错过。”
“乔成济,喝酒也堵不住你的嘴?”姬昀偏头,冷笑着看向乔成济道,“等会儿,你留下陪朕练几手。”
“别啊。”乔成济面色凄苦地接旨。
待乔成济离开,徐玉容还有些乐,也有些胃口了,笑着用了桌上微凉的糕点。
也不知乔成济是怎么在姬昀身旁做了如此久的伴读还未被姬昀贬去塞外的。一点也不会看人眼色。
“雀奴也觉得朕同阙经艺相似?”姬昀伸手在案桌下扣住徐玉容的手。
宴会上的糕点为了塑成更精巧的形状,不怎么放水,干得很,徐玉容用了一杯茶水,才将将咽下,姬昀伸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抚。
姬昀冰凉的指尖透过衣裙将凉意传到徐玉容的身上。
徐玉容转头看向姬昀,他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但徐玉容觉察到,他似有些怒意。
“表兄怎会如此想?”徐玉容看了一眼角落的阙经艺。阙经艺正举着酒杯,身体朝着友人倾斜,含着笑意同身旁的人说话,即使徐玉容同阙经艺相距甚远,也能看到阙经艺平和,平易近人的气质。
徐玉容又看向身旁的姬昀,姬昀即使眼含笑意,气息也锐利许多。徐玉容认真道,“在妾眼中,表兄与阙郎君并无相似之处。”
“表兄如云中月。”徐玉容发自内心地说。
姬昀确如云中月,外表儒雅皎洁,有时云遮月,便露出疯样。
“是吗?”姬昀勾起嘴角,看不出是喜悦还是生气。
“若雀奴觉得我同阙经艺相像,我便杀了阙经艺。”姬昀靠近徐玉容的耳旁,似情人间的呢喃般道。
徐玉容转头看向姬昀,他低垂着眼,看不清情绪。
徐玉容只当他是认为自己是帝王之姿,被他人言同一介书生相似,恼羞成怒,笑道,“那他日史书工笔,表兄是暴君,妾是妖后。”
“暴君妖后。”姬昀如戏台中的暴君一样,将徐玉容搂在怀中,用轻佻的手指挑起徐玉容的下巴,笑道,“正适合朕和雀奴。”
清晨,晨露落在枝叶上,一层薄雾萦绕在山间,阳光透过树丛洒在林间,几只鸟在林间啼叫。
徐玉容身着正红赤金骑装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上,背上束着几支箭。
徐玉容骑着白马,纤长的手指有力地抓握着缰绳,控制着马蹄正欲向山的深处驶去。
“太皇太后刚刚晕过去了。”一个侍从急忙跑来,“还请皇后娘娘速速前去主持大局。”
徐玉容听了,并未言语,只迅速握住缰绳,调转马头方向,朝着太皇太后的住所骑去。现在天色尚早,路上只有宫婢在走动。
“太皇太后如何了?”徐玉容下马,疾步向院内走去。
“启禀娘娘,太皇太后前些时日偶感身体不适。这几日在华泉宫似水土不服,精神不济。”服侍太皇太后的侍女支支吾吾地向徐玉容汇报道,“今日太皇太后晨起后用过茶,感觉比前几日有精神些,便在院中走了几步。”
“然后呢?”徐玉容斜眼看向身旁的侍婢,厉声道,“你再不说,便去宫正司中说。”
“待太皇太后行走到院中的流水桥时,太皇太后不让侍从搀扶,自己扶着流水桥走。”侍女顿了一瞬,道,“行至桥中,只一瞬,太皇太后忽然松手,便向地上倒去。”
“太皇太后摔倒了?”徐玉容被惊得急停下脚步。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若是摔一跤,只怕是有大事,恐于寿数上有碍。
“没有,没有。”侍女急忙道,“婢子们扶住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身边的得力的侍女苏荷见徐玉容来了,连忙给徐玉容请安,道:“张院正已经来了,替太皇太后把过脉,正为太皇太后开方子。”
徐玉容看向张院正,张院正忙起身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时过去辛劳过度,不注意休息,加之近来小病缠身,往日里身体里压住的病气得了机会,发作起来,来势汹汹。”
“往常你们请脉,都说太皇太后身体康健,怎今日才说太皇太后身体里有病气。”徐玉容斜睨张院正,面色不佳地道。
“是臣等学艺不精。”张院正忙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身子压得更低了,“太皇太后几十年来一直为国操劳,这些过度的劳累引起的病气藏得很深。”
张院正看着徐玉容恨不得剜了他的眼神,又擦了一遍额头道,“皇后娘娘肯定听过有些人不生病,一生病起来便不得了。”
“太皇太后便是如此,往日里这些病气不害人。多休养,排出这些病气即可。”张院正将身体压到最低,“这几年太皇太后年岁渐长,病气泄不出,臣等开了药辅助太皇太后休养,本已控制住了病气。”
“可不知为何,今日晨时病气一下子全发作了。”张院正底气不足地说道。
“不知为何?你是院正,你不知为何?”徐玉容冷声道。
“启禀皇后娘娘,民间也常有此种情况。毕竟太皇太后已过知天命之年,又操劳过度,一场风寒,水土不服此类的小病都可能成为引子,引起病气。”
徐玉容听了张院正这一番推卸责任的话,冷声道:“太皇太后日日有你们这些医正,院正请脉,同民间的寻常老人自是不同。太皇太后若是醒不来,唯你是问。”
“启禀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服了臣的方子后,不过三个时辰便能醒来。”张院正难得有底气些,微微直起身子,“只是……”
“只是什么?”徐玉容扬起手中本用于驯马的鞭子,鞭子狠狠砸在地上,“还要吾请你,你才能说吗?”
“只是太皇太后以后的身体只怕是大不如前,须得好好休养,方能延年益寿。”
徐玉容一听,便听出张院正的藏着没说的话,厉声道:“若是未能好好休养呢?不要对吾遮遮掩掩。”
张院正将身子狠狠压低,将头埋进胸膛里:“那只怕是就这两年了。”
徐玉容穿过屏风,看到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往日里精神健硕,面色红润的太皇太后,今日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只一眼徐玉容便不忍再看。她从未见过太皇太后如此憔悴,脆弱的模样。
“陛下来了吗?”
徐玉容接到侍从的消息便骑马赶来,华泉宫坐落于乔山之上,乔山宽广,宫殿之间相距甚远,她的马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因而她能来得早。
“奴先派人找了娘娘。”苏荷说道,“陛下应当还有几盏茶的工夫才到。”
“做得好。此事不易走漏风声。在太皇太后醒来之前,将此事瞒住了。”徐玉容冷静对苏荷道,“你去找太皇太后身边信得过的侍从,现在悄悄下山,不得惊动旁人,去公主府通知母亲,速速来华泉宫。除此人之外一个人也不得放出去。”
魏国公主因着盐政之事,惹了太皇太后不满,还在公主府禁足中,自是不能同众人一同来华泉宫。
现在太皇太后尚在昏迷中,徐玉容已顾不得禁足令了,只能先将母亲找来。
如今太皇太后昏迷不醒,虽说张院正说他能保证太皇太后能在三个时辰内醒来,可此前他还言太皇太后身体康健得很,徐玉容信不过他。
若是太皇太后醒不来,姬昀想做些什么,可是容易得很,徐玉容得找魏国公主来压阵。
何况太皇太后这病来得蹊跷,前些时日,太皇太后还康健得很,今日便病倒了。虽然张院正言之凿凿,民间的老人家也常见一日之间忽然病倒的。
可徐玉容早梦见过,姬昀掌权的第一年,便狼子野心地杀了太皇太后。
会是姬昀动的手吗?
外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侍从疾奔至徐玉容面前,道:“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