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容立刻跪下替母请罪。
“起来吧,想来你母亲定未告诉你,你并不知此事,哀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你母亲太过大胆。哀家虽准许她插手朝政。”太皇太后顿了许久缓缓道,“但哀家绝无准许她插手盐政。”
太皇太后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太皇太后像是在谈论身旁不中用的朋党。
“姬俪已过而立之年,做事还是毫无成算。”
太皇太后对自己这个女儿不可谓不失望,不够细心,不够谨慎,识人不清。
这几年来经手朝政也并未有长进,沉迷男色,为臣,为女,为母,都称不上一个好字。
“雀奴,你说,哀家让你母亲经手政事,是不是做错了。哀家早知道,她于此事上并无天赋。”太皇太后皱眉。身旁的女官赶紧上前,替太皇太后揉按穴位。
子不言母之过,徐玉容只能低头沉默。
“哀家信她一次,只怕也是错了。”
徐玉容微微抬头,抬眼看向太皇太后。此时,素日里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轻蹙眉头,眼神哀伤。
不过只一瞬,太皇太后又回到了往日里精干的模样。
“此事她还想瞒着哀家。她当哀家老糊涂了吗?”
“现在哀家还在,还轮不到她做主。”太皇太后一挥袖道:“姬俪最近也是日子过得太舒心了,竟敢将手伸到盐政上,传我旨意,让魏国公主在家中好好休养,闭门思过一年。”
“雀奴,你当以你母亲为戒,谨小慎微。”太皇太后又慈爱地拍拍徐玉容的手,仿佛刚刚秋风扫落叶一般处置了姬俪的场面并不存在,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只要能够好好做好你的本职便好。”
徐玉容从太皇太后宫中离开,感到一丝怅然。
虽自己现已长大成人,但年幼时也曾对诸位长辈有过期待。但是现实一次次告诉徐玉容在皇室中谈感情只是空想。
正如魏国公主若因亲缘而成为太皇太后软肋,只怕太皇太后也做不到如今的成就。
石英见徐玉容兴致不高,便说道:“皇后娘娘,椒房殿的小厨房新出了几道点心,还有一些果酒。可要送来?”
徐玉容瞧着现在天色已晚,恰到了晚膳的时辰,便道:“传吧。今晚的晚膳也不必传那些油腻的,让她们做些清凉可口的来。新来的果酒全都上一份,吾试一试。”
徐玉容虽称不上丰腴,但也并不瘦弱。如今已至盛夏,徐玉容受了热,受了气,便容易没胃口。
但徐玉容一贯是知道保养自己的,便是再没胃口晚上也会用些东西,毕竟身子是自己的。
“今日便不在椒房殿内用食,你让她们在椒房殿后苑放些冰块,支几个灯笼。吾要在后苑用餐。”徐玉容边布置个舒适的景致,边思索一会儿道,“传朱砂来见吾。”
“母亲那边怎么说,处理得怎么样了?”
徐玉容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这酒与其说是果酒,不如说是果子饮,味道清甜,酒味很小。
她没胃口的时候,爱喝这些果子饮。
“启禀皇后娘娘,魏国公主已经拿到了高别驾手中的三封信件。真如皇后娘娘所料,高别驾将信件藏于他外室子手中。”朱砂顿了顿,又道,“不过魏国公主并未找到账目,高别驾说他从未做过账本,他都记在心中,怕留下祸端。”
徐玉容皱眉,没找到账本。
“想办法给高别驾判个流放,再弄到手里,确保他真没有账本,也永远开不了口。”
“诺。”
待朱砂走后,徐玉容坐在亭阁中,感受着湖边微风的湿意,远处有安排好的宫人在吹笛,声音不近不远,曲声悠扬。
徐玉容怕热,自长乐宫回来以后,便早早地换了轻薄的衣裳,一边饮酒听曲一边赏景,好不惬意。
姬昀来时,便见徐玉容身着素色薄纱衣,头发用一根素木簪挽起,倚靠在栏杆上,露出颈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在昏黄的光照之下闪烁着温润的莹光。
桌上放着凉菜糕点和几壶酒。
“雀奴,今日晚膳就用这些?”
徐玉容本来用了一些桑葚酒,有几分醉意,正吹着风神游,忽然听见姬昀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看见姬昀身着月白色常服,并未戴天子冠冕,唇角含笑,看起来如寻常人家的少年相似。
姬昀的身形极好,个子高挑,宽肩窄腰,若他不是帝王,便是凭借这一身皮囊,也能得徐玉容的欢喜。
徐玉容还记得,自己的手从姬昀胸膛擦过时的触感。
徐玉容没想到姬昀今日会来,昨日他才来过椒房殿。
现下后宫中虽只有自己一人,但也有些规矩。自他们成婚后,姬昀便时隔几日才回来一次椒房殿。
但是这个隔几日的几日是越来越短了。初成婚时隔七日,自上月,便已是隔三日。
怎么到了现在,昨日才来过,今日又来?
徐玉容还是喜欢刚成婚时,姬昀每隔七日才来一次的光景。
一方面是两人本就是政治联姻,又不是什么情深似海没必要天天见,另一方面是徐玉容疏于锻炼,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徐玉容扶了扶自己的腰,起身给姬昀行礼。
“陛下来,怎么不让底下人提前通传。妾失礼了,未能迎陛下。”
“无妨,朕就是想来看看雀奴。”
姬昀在徐玉容的身旁坐下。
“表兄今日怎么想起来椒房殿?”
姬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朕今日得空,很是想念雀奴,便来看雀奴。”
“雀奴是个无心之人,朕不来,雀奴也不想着来找朕,朕很伤心。”姬昀饮一杯酒,道,“可朕实在思念雀奴,既然雀奴不来,那就朕来找雀奴。”
徐玉容看着姬昀胡说,脸都不红一下的,她实在是佩服。
她宁可相信姬昀是思念和她行房事,也不信姬昀是思念她。
姬昀看着徐玉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信。
他来此确实是有事。
岩州别驾的骨头,比他想得更硬,死活不开口。
这只小雀鸟,是只吞金兽,得让她把钱吐出来。
“表兄若是真如此思念妾,现下你我二人还是夫妻,那以前雀奴未和表兄成婚时,表兄如何度过漫漫长夜呢?”
徐玉容今日饮了酒,便不愿再同姬昀虚与委蛇。
“朕想着同雀奴的婚事,便欢心不已。”姬昀缓缓靠近徐玉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徐玉容一听便笑了。
还是这么虚伪,满口谎话。
“若表兄真如此喜欢雀奴,怎么刚成婚时,未日日来看雀奴呢?雀奴很思念表兄。”
他装,我也装。徐玉容伏在姬昀胸前,一副伤心的模样。
“雀奴怎知朕不思念雀奴呢?怎奈何杂务缠身,实在是未得闲。”
姬昀顺势搂住徐玉容,长指在徐玉容的长发上轻抚。
徐玉容的一头长发养得极好,乌黑发亮,衬得她像从山林中跑出的妖怪。
“陛下可用过饭食了?”
徐玉容旋过身,她现在整个人都在姬昀的怀中。
“朕尚未用过饭。”
徐玉容伸手从桌上的果盘中,取出一片凉瓜,递给姬昀。
徐玉容本想着等姬昀接过凉瓜,但他迟迟未有动作。
“抬高些。”
“啊?”
徐玉容不由得听他的话将手抬高。
姬昀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就这么吃了一个凉瓜。
徐玉容感觉姬昀是故意的。她能感受到吃到最后时,姬昀含了一下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
本来若只是递了片凉瓜给姬昀,她随手拿湿帕子擦掉瓜果汁液便可。可现在姬昀就着她的手吃了瓜,她再伸手去擦手,岂不成了嫌弃陛下。
她现在的身份是深深爱慕陛下的皇后,怎么能嫌弃陛下呢?
徐玉容十分想擦手,但不得不忍住。
姬昀知道她爱干净的毛病的,他就是故意的。
他笑看徐玉容想擦手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样。
“表兄。”
徐玉容终于忍不住了。
不能当着姬昀的面擦手,她转身拥住姬昀的腰,嘴里说些亲昵的话,手在姬昀的衣裳旁轻擦。
她已经沐浴过了,可不能擦在自己的衣裙上。
至于姬昀月白的衣裳上黄色的印记,那就不关徐玉容的事了。
既然姬昀来了,显然是要在这里用饭的意思。便不能再同之前一样,只用些瓜果糕点。
徐玉容又唤来下人,再传了一些简单的菜式。
徐玉容坐在桌旁边用些酒,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这位表哥。
看着真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任谁来,也不能将他同自己梦中那个有些阴鸷,疯狂的人联系在一起。
若是眼前人非梦中人,那可太好了。
但姬昀精准下手魏国公主有伸手的盐政一块,还是让人不得不想知道,姬昀究竟对朝堂掌控到何种程度。
果子饮也醉人,徐玉容感觉自己脑子不如往常,想不出委婉的问法。
“表兄为何最近想起来派人去查岩州的盐政呢?”
“从账目上看,岩州的官员们可是一点也挑不出毛病。”
他派了朝堂上最擅刑名的秦文乐前往岩州,恐怕是在去岩州之前便已知岩州盐政有问题。
姬昀缓缓说道:“在岩州的驻军给朕密报,在岩州发现了东陵王世子姬修。他这些年应当是藏在岩州海上。难怪这些年遍寻他,而不得。”
被这个消息惊的,徐玉容的酒杯险些没拿住,洒了几滴酒在衣裙上。
东陵王是太皇太后夫婿明景帝的异母的兄弟。东陵叛乱虽叫作东陵叛乱,却不是东陵王主导的叛乱,主谋是东陵王世子元修。东陵王早就已经不记事了,一直当自己还是十岁的皇子。将东陵王府认作是未央宫。
东陵叛乱被成功镇压后,元修逃之夭夭,东陵王府内只留已完全不知事的东陵王,太皇太后在各方求情之下留了东陵王一命。
姬修是东陵王的独子,是姬昀的皇叔,徐玉容的表叔。东陵叛乱的真正发起者。
多么亲近的血脉关系啊,却对他们这些亲人操戈相向。
“抓到他,然后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