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界线宣布解散这件事,对林风打击很大,每次提到他们便颇为伤心,而永岛也揣着自己暗潮汹涌的心事,这阵子两人虽然也有聊天,但都默契地回避着日界线这个痛处。
到了东京场前一天晚上,林风忽然主动说起他弄到了东京场的门票,永岛临便和他约定了时间,说好提前在场馆附近碰个面。
演唱会当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永岛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服,第一次什么应援物都没拿,带着把伞就轻装到达现场。
虽然来得很早,场馆附近依然已经聚集了不少粉丝,绵延的雨意丝毫没有影响到四下奔走的他们,毕竟日界线解散在即,演唱会是开一场少一场了。
来看演唱会,解决吃饭问题上难免将就一些,永岛和林风就近找了个家庭餐厅,随意点了两份牛排套餐对付过去。
林风吸一会儿芒果汁,叹一口气,弄得永岛心里七上八下。就这么长吁短叹了半天,他终于对永岛说:“这应该就是我最后一次来见阮阮了。”
认识以来,永岛临一直都觉得,林风要比他更像粉丝,他对于追星的热情十分外显,而永岛更多时候是把喜欢压在心底,默默地把阮雪舟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林风年纪长永岛几岁,和阮雪舟算是同龄人,大学里念的是法律,后来却转行进了IT公司。两人因为追星结识,东大时期又是校友,在追星以外的话题上也比较投缘,才做了这么多年朋友。
永岛不擅长和女孩子搭话,因此认识的粉丝里,反而是男性多一些。再加上工作的关系,樽见系男粉这种噱头被冬野节目组拿来做过几次特辑,他也跟着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
不过在这些人当中,林风的喜欢尽管理由不明,却是时间最为长久的。
因而此时永岛有些意外,说:“又不是他要退圈,以后还会有很多单人活动的,说不定还会有solo con?”
林风摇了摇头:“我要‘毕业’了。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想面对他们解散这件事,只想逃避这种痛苦。所以,不继续下去了,我要趁还没有解散自己先‘毕业’。当然,如果阮阮以后有新电影上映什么的,我还是会去看一场的。”
永岛拍了拍他的肩,说:“好……我可以理解。”
林风叹了一口气,说:“这次轮到了自己才明白,团体解散或者偶像结婚这类事,就仿佛是大人的世界里的一道门。”
永岛怔了怔:“什么意思……”
林风说:“标志着青春真正的结束啊。你本来不管到了几岁,都有不想面对长大成人的一面,以前还可以寄放在偶像那里,现在却必须要醒。你发现偶像不再年轻了,你也是。你们都早就不再有作为少年人任性放纵的权利。”
永岛被他说得也跟着又惆怅起来,问:“那你以后……”
“我当然还是希望他能越来越好,但是我已经发现了,我喜欢的,只是在日界线里的阮雪舟。”林风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讲得太沉重了,又笑道,“以后,打算去追Kiss22了,让少女爱豆治愈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哈哈,这次要多喜欢几个人,加入大众偶像宅行列。”
永岛会意,做无奈状笑他道:“说了半天,这人怎么还是个追星狗。”
林风把玩着手里的门票,问永岛:“之前出当落我问你时,你不是还说没有抽到票吗,也是找别人收的?多少钱?”
永岛摇头,说:“这张是阮雪舟送给我的。”
林风惊讶道:“你终于和他搭上线了?他知道你是他粉丝吗?”
永岛临说:“我还没说,可能也不会说了。”
林风微微皱起了眉,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你们现在关系到哪个程度了?”
永岛临想了想,说:“现在,应该就还是普通朋友吧。”
林风哦了一声,说了句“那也还行”,端起果汁又喝了一口。
永岛继续说:“但是我接下来有点想追求他。”
林风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果汁险些要喷出来,他强咽下去,瞪大眼睛惊讶地说:“永岛,你疯了!”
他的声音太大,引起了附近几个食客的注目,林风赶快俯下身靠在桌子上,和永岛说:“永岛临,你这个人心理年龄到底几岁啊?你平时还老说我幼稚,你自己才是白日做梦学家吧。”
永岛看向他:“我认真的。”
这阵子,他已经想得很清楚,Gavin成了过去时,阮雪舟这阵子又忙,估计没什么新人能入局,不放手试一试的话就太浪费这个阶段了。
至于皆川……无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样的过往,在皆川选择毁掉日界线的时候,他在阮雪舟心目中一定也已经和那些旧画一样碎裂了。
林风伸手碰了碰他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说:“到底是你发烧了,还是我发烧了?前阵子你还说根本不敢去和他搭话,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永岛临略一沉吟,也知道自己最初的心思见不得光,只遮遮掩掩地说:“因为……当时看到一个绯闻,心里不好过,一时冲动……就想了个办法和他认识了。”
林风思索了一下,说:“绯闻?哪有什么绯…哦你说和女演员那个,照片都没有,没人信的……啊,我懂了,你是因为那个flag吧。”
永岛一时没想起来:“什么flag?”
林风说:“就是他生日那天,你说要在他结婚前找到交往对象来着。结果你看到绯闻,草木皆兵信了,可自己这边还没个影子,你就不乐意了……”
林风是天津人,一本正经地往下编,说得像快板,让永岛忍不住笑了:“停停停……可能也有一点影响吧,但我是认真想追他,虽然未必能成。”
“那是不一定能成吗,那是肯定不能成吧!你怎么想的啊!”
林风有些无语,但看到永岛说话的时候眼中闪动的碎光,语气也软和下来,“虽然我不再追界团了,但我还是你朋友,从这个立场上来说,我也觉得不太好,粉丝的喜欢和恋爱的喜欢,要我说,压根不是一码事。你如果没分清自己喜欢的是哪个他,就不要去打扰他私下里的生活。”
“我知道。”永岛说,“我只是……我只是想试试,他活得太独了,我就是希望能有资格多陪陪他。”
他说话时神往的表情落入林风眼底,林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非要试,我也拦不住你,弯爱直很苦的,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快到入场时间了,剩下这一点快吃。”
两个人演唱会座位离得远,不便走同一个入口,离开餐厅后就要分头行动了。永岛临和林风道别后,大步向入口走去,忽然又被他叫住转过了身。
“永岛。”林风站在跟他有一点距离的路口,大声问,“永岛,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现实中的他也有那么好吗?”
笑容在永岛临脸上绽开,他回答林风:“他很好很好,比能看到想到的更好。”
*
演唱会开始时间将近,永岛随着人潮涌入,与他们共赴这场特殊的约会。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坐在日界线演唱会的台下等待开场了。
演唱会是用来编织梦的特殊空间。敲在心上的鼓点,绚烂夺目的灯效,身边似火的氛围,所有的一切把人引进这个只有快乐的梦境,现实中一切的烦恼都可以在这里暂时忘记。
如果是第一次前来的人,甚至会有种恍惚感,原来你所爱的“他”是真正存在着的,在这段时间里与你呼吸同一片空气。
舞台上闪闪发光的身影,此刻是属于身边为他们疯狂着的每一个人的,但永远不属于某个面目清晰的“你”,让人在结束了盛大的狂欢之后,又觉出一丝虚无来。
成员准备候场,台下的女孩和男孩们举着手灯,不约而同地呐喊起团名来,彼此素不相识,却节奏整齐。
那些喊声是有温度的,仿佛在力证,偶像与粉丝,两个原本天涯陌路的人,是彼此相连着的,因而除了澎湃爱意,似乎还有些什么别的在其中。
即使他们听不到也没有关系,又或许,人们仅仅是想要呐喊而已。
灯光骤然熄灭,台下五万余粉丝们欢呼起来,并随着开场动画的呈现一浪高过一浪,再度亮起的灯光宛如太阳初升出地平线,接着开场曲前奏响起,礼花随之绽放,幕布一瞬垂落,四位成员出现在众人眼前,开始演唱熟悉的歌谣,带动台下的人奔赴热情的巅峰。
每一首歌曲都意味着一段过往,狂热的心情总会消退,但音乐会替人收好属于当下珍贵的记忆。
在这有笑有泪、有感动有惊喜的两个多小时里,永岛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抬头仰望着舞台上手握话筒的阮雪舟,色彩变换的灯光下唱歌跳舞的他浑身闪烁着神样的光芒,中间talk环节一时说得粉丝眼泪汪汪一时又逗得他们破涕为笑,随着花车移动向舞台下不断招手饭撒时的温柔笑意亦让人移不开眼。
但不同于过去的是,一种更加强烈的渴望从永岛心中升腾起来。他第一次见山不是山,透过舞台上站在高处的那颗万众瞩目的星星,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抱着白绒毯子说着“想要浸泡在爱里死去”的寂寞的身影。在灯光再度熄灭之前,这段时间以来让他摇摆不定的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
想见他,想留在他身边,想得到那个人作为普通男人的爱情。
制定计划那天纷乱的记忆都褪去,只剩下一句:如果阮雪舟总会属于某个人,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的呢。
时间过得很快,完成全部的歌曲与致谢之后,场馆暗下来,台上只余印着日界线标志的幕布。过了一会儿,四人又在安可声中再度返场,四个人站在舞台四个方向的台子上,献上最后一支感谢的歌。
伴随着即将到达尾声的歌曲,永岛决定提前一些退场,好避开结束后的人潮前往停车的地方,然后去阮雪舟家门口等他回来。
“我很想他,我要尽快去见他。”
他这样想着,往出口走去,即将走到时,他突然似有所感,回头一望。
在众人尖利的叫声中,他看到了令他此后久久无法忘怀的一幕。
他想见的人,从两米多高的台子上跌下,如同一只坠落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