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岛临离开后的晚上,阮雪舟睡得很不好。
纷乱梦境中,少年时代的许多片段走马灯般从身边经过。最后,他一脚踏空,跌进了一间空屋子,门窗尽锁,怎么都出不去。
当他终于筋疲力尽颓然坐在地上,忽然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对他说:“钥匙,不就在你自己手里吗?”
他抬头看去,梦里那个人竟然长着永岛临的脸。
做梦是夜晚的特权,到了白天,有太多事等着人去做。
在樽见社长的默许下,日界线的解散成为了定局。一个经营良久的品牌的消失,并非仅仅是这四个人之间的事,背后还涉及到无数的工作人员,牵动着一环环的商业利益。
痛过,怒过,但事已至此,唯有面对,尽力在告别之期来临前把工作做到极致。成员们各自放弃一些个人资源,奔忙于巡回演唱会的筹备和各种特别纪念节目的制作中。
生机盎然的四月里,今年度的巡回演唱会启动了,场次排得十分紧张密集。
所有与解散相关的细节也全部商议完毕,官方粉丝俱乐部向粉丝发送了告知解散决定邮件,团体fanclub也将在8月底终止运营。
日界线成员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发表了年内解散的决定,日界线将于十五周年演唱会结束后终止一切团体活动。
成员们依次传达了将会在接下来的活动中努力燃烧到最后一刻的想法,以及对饭的感谢与歉意。
尽管成员们一再强调,解散是大家共同协商后的决定,但皆川照即将退社的声明伴随着解散公告一同而来,这件事究竟因何而起,粉丝也都心知肚明。情绪需要宣泄,一时间对皆川的指责声纷至杳来,不亚于当年桐原离去时的情状,只是言语终究无法化为实体,奈何不了未来不会继续留在这个业界里的人。
对于日界线解散这件事,各大报刊杂志各大电视台情报评论铺天盖地。次日的大阪演唱会上,无数观众泪洒当场。
永岛所在的新闻节目也播报了对日界线解散的评论,接受街头采访的最后一位女孩子眼眶红红地对镜头说:“现在我只要看到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就非常想要落泪了。”
镜头再一转换,到了气象环节,永岛立即进入状态,开始播报天气情况。
面上自然什么也不显,但永岛同样也为即将告别日界线感到十分难过。青春时代越来越远,美好事物终究会消逝,世事就是如此无奈。
工作结束之后,永岛拿出手机,按亮又熄灭,对着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知道阮雪舟对这个团看得很重,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称之为日界线的头号粉丝,那这个人必定是阮雪舟本人。
所以,他很想再安慰他一下,但却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好。对于解散这件事,身为成员的悲伤定然不是局外人能轻易共情的。假如发“以后你一个人唱歌演戏也可以发展的很好”这种句子过去的话,大概会被直接拉黑吧。
永岛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放弃了明着再说什么,只拍下了XTV门外花开正好的树枝照片发给了他。
离合聚散,一期一会。没有相同的两个春天,但春天总会再来,人所能做的,只是珍惜每一个春天。
不过,抛开作为粉丝的这层愁绪,永岛临仔细推算了一下时间,忽然意识到那天所见到的他忧郁受挫的样子,比起皆川和Gavin的因素,大约更多是与解散的决定有关,后来他翻看早年演唱会、谈起入社旧事的行为也更与这边对得上号,这倒让永岛的心里又缓过来几分。
手机很快就再度响了起来,却并不是阮雪舟发来了回复,而是来自东京大学的校友。
永岛大学时代的话剧社团打算组织一场聚会,热热闹闹地讨论起了这件事,很快就敲定了日期。许久未见,永岛也有些想念当时的友人,只是无奈当天还有节目要录,不得不加班。前辈们怕他推脱不来,便索性把地点定在了离电视台极近的一家餐厅。
聚会当天,永岛结束工作后匆匆赶来,坐在一位关系不错的前辈学姐旁边,和大家随意聊了聊近况。聚会到最后总是会变成原本就相熟的人三三两两的聊天,毕业后学姐做了灯光师,也算圈子沾点边,和永岛还比较有共同话题。
酒过三巡,学姐跟永岛不知不觉地扯到最近的热点上,聊起日界线解散的事来,学姐说:“我记得永岛君大学的时候还挺喜欢他们的,你是橙担吧,喜欢里面年纪最小的那个上海人。”
永岛临点了点头,微笑说:“哈,学姐还记得啊。”
学姐笑眯眯地歪了下头,说:“一转眼连他们都快要解散了,你也偶像毕业了吧?其实要我说,他们这些偶像团关系本来也没看起来那么好。”
永岛挑了下眉,学姐神神秘秘地跟他八卦起来:“我老公不是在报社上班嘛,小道消息,上回本来拍到的呀,是皆川,和他的‘这个’共游。”
学姐说到“这个”的时候,比了下小拇指,这一手势在日本有指代情人或女朋友的意思。
“但人家两个家里条件都好着呢,不想女方曝光挨粉丝骂呗,花钱压下去了,这才换成了给阮瞎编个绯闻发。”学姐小声补充。
学姐又对此说道了几句,见永岛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没怎么在听,想来是真的已经对此兴趣缺缺,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永岛拿起桌边的红酒瓶,倒酒时有些出神。学姐惊呼一声:“永岛,酒溢出来了!”
永岛这才停手,红酒已经沾湿了衣服。一旁社团朋友见状关心地问:“永岛君,是不是加班太累了?”
永岛笑着摆了摆手,道声失陪,往洗手间走去。他在外面的洗手池洗了把脸,拿纸巾简单收拾了身上的红酒,正要往里面走,却听见里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因着这家餐厅离电视台最近,电视台里的同事基本也都是这边的常客,永岛仔细听了听,其中一个是上次被他抢走了名额的同事,矢崎。另一个则是平时经常奉承矢崎的高濑。
高濑说:“这家餐厅上菜确实是慢。对了,刚才上菜前,我好像看到一个长得像永岛的人。”
矢崎抱怨说:“少提他,我最烦看到那个小白脸成天装腔作势。上回节目,明明是他自己没赶上报名时间,凭什么要我把到手的机会让给他?这次播音员排行也让他排到前头去了,投票的观众都瞎了吧。”
高濑闻言劝解道:“一次排名而已,别放在心上。”
听他们一通编排,永岛反倒放松了心情,在门外耸了耸肩,无声地对着镜子吐了吐舌。播音员终究是靠节目表现说话,他也懒得进去争个一时高下,拍了拍自己还湿润着的脸,转身回了包厢。朋友们正商量着一会儿去哪里续摊,永岛笑着加入谈话中,也很快就把这小插曲给放下了。
晚上回到家,永岛随手翻了翻门口的信箱,里面躺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打开一看,原来是阮雪舟寄来的演唱会门票,时间是不久之后的东京场。
他对着灯光久久端详那张门票,脑海中回响起从前去看con的时候,阮雪舟常站在舞台上说的一句话:“有烦恼的话,来我们的演唱会吧,至少在这里,会为你构建一个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