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女巫和龙[西幻] 第214章 至亲

“但目前看下来，那位黛西小姐确实对你没什么意思，也不像是欲擒故纵……”穆雷想了一会儿，又说，“说起来，她确实跟普通女人不一样，言谈举止之间，说好听一点，是率真淳朴，说难听点，就是粗鲁没教养。”

“嗯，”埃迪应了声，“下午时，她跟我说过，她没有亲人，也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还说她志在环游世界，不会在某个地方长期停留。”

“只是我不甘心，今晚来这里，也只是想再尝试一次。”

穆雷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她很快就要离开？”

埃迪点头，“本来他们几个早就打算离开高地，前往王都，是我以为父亲看病为理由，邀请他们来到鲁特城。”

穆雷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埃迪，她不会为你留在这里，放弃她吧。”

“但你也看到了，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人，不是么。”

“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可以四处流浪、旅行，你能放弃一切，包括财富、责任、整个领地，去追随她吗？”穆雷恳切地说，“波查领地已经在连年的战争中损耗严重，需要有人仔细管理、整顿，托德领主年纪大了，就算痊愈后，恐怕也没那么多精力管太多事情。”

“所有这些，都需要你来承担，你不能在这个时候，追着一个女人离开，更何况，她并不爱你，甚至看起来连一点喜欢都没有。”

“还有，盖尔刚才说了，就算达伦祭司也赢不了她，可见她的实力应该非常强，你留不住她。”

“……我知道。”埃迪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穆雷，我先走了，父亲今晚就能醒来，我回去看看他。”

“好，我送你。”穆雷走在前面，挥开帷帐，沿着墙边隐秘而昏暗的楼梯，送埃迪离开了。

他重新走进剧院时，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和女孩，向他跑来，一边牵他的手，一边清脆地喊着父亲，穆雷弯下腰，一手抱着一个，走向一楼的后台。

稍显冷清的街道上，陆陆续续有店铺开始关门。黛西四人走在路边，时不时打量周围还开着的店，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东西。

关于穆雷和埃迪后来的谈话，黛西当然都听到了，但她没放在心上。既然埃迪非要送她东西，那她转送给它们原来的主人，也很合情合理。

反正又没花她的钱。她乐得做个中转人，一边是需要帮助的市民，一边是怀念洛蒂的佩吉，简直两全其美。

“黛西，刚才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收下那家伙给你买的镜子了。”加兰忽然开口，有点埋怨地说。

“我要那些东西也没用，你见我照过几次镜子。”黛西转头看他，“倒是你，还有格弗雷，一个个地抢着报价，很好玩，是吧。”

加兰嘿嘿地笑了声，“我怎么说也是王子，怎么可能让一个领主之子这么嚣张。”

“那你有那么多钱吗。”黛西又问。

“……王宫里肯定有，”加兰大言不惭地说，“黛西，这个问题，你问他更合适吧。”

加兰瞥了格弗雷一眼，说：“我至少现在还有点金币，这家伙是才是真正的穷光蛋。”

“十五天已经足够从龙岛到这里往返。”格弗雷冷淡地说，“现在王宫里有新王尼利，谁也说不好，他愿不愿意把这么多钱交给一个突然冒出来、自称王子的人。”

“……哈丁公爵肯定会帮我，而且论起速度和距离，从王都到这里，只要两三天。”加兰毫不示弱。

“好了，反正最后花钱的不是我们。”黛西说完，继续留意周围的店铺。

“黛西，我去前边看看。”原本东张西望的加兰，说完这句话，就向前方跑去。

不远处的路口，有辆马车正停在一家店门外，伙计和老板都忙着往店里搬东西。黛西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确切地说，是她的嗅觉更早一步地告诉了她，那些东西是什么。

三人往路口走去，格弗雷看清那边的情况后，下意识转头看黛西，就迎上了她的视线。

“格弗雷，你现在没有一点钱，怎么还跟那些人类起哄。”黛西低声说。

“作为龙族，我不能输给那些弱小的家伙，”格弗雷见黛西皱眉，又说，“我知道你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需要讨好，但他们都想证明自己，我不可能就那么坐在一边，无动于衷。”

“还有，我现在是没钱，但在龙岛有，精灵给了我比委托书上更多的报酬。”

“……又是雄性的好胜心是吧。”黛西闭了闭眼。

“是，”格弗雷坦然回答，“但我并没有和那个埃迪斗到底的意思，既然他喊了那么高的价钱，那就让他成为冤大头吧。”

“总之，我只是想看人类出丑，并不是像他们那样，自以为是地想讨好你。”

黛西又看他一眼，没再说话。而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那辆马车旁边，加兰刚和老板结完帐，周围堆着四个满当当的大布袋。

加兰一转头看到黛西，笑着说：“怎么样，黛西，你是不是有点怀念这些肉干的味道。”

“这两袋是牛肉和羊肉味的，另两袋都是鹿肉，价格比较高，但我知道，你应该很喜欢。”

黛西低头，准备背起一袋肉干，却被加兰拦住。他二话不说，把袋子全扛在自己肩膀上。

“重吗。”黛西看他一眼，问。

“……不重。”加兰笑着说。

“……那你继续背着吧。”

“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食物完好无损地背回领主府。”加兰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信誓旦旦地说。

黛西没再理他，问盖尔：“为什么这里会有卖肉干的，瑞瓦城里好像没怎么看见。”

“肉干方便储存和运输，适合在战时食用，虽然价格比新鲜的肉稍贵，还是有很多人会买一些储备在家里，需要时用它来煮汤，供一家人吃喝。”盖尔解释。

黛西点头。等盖尔也逛了几家店铺，补充了一些路上需要的物资，四人这才返回波查领主府邸。

他们先去了马厩，把东西都放进车里，安顿好，正走向大宅，就见提着灯笼的派克急匆匆地赶到他们面前。

“托德领主醒了是吗？”加兰活动了下肩背，问。

“对，加兰先生，领主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你们，请你们去小花园一见。”派克说完，在前面带路。

几人也没理由不去，更何况，加兰还想问问托德领主，关于玛丽嬷嬷的事。

等他们进了花园木屋，托德已经倚坐在床头，脸色还是憔悴，但比白天好了许多，稀疏花白的头发也梳过了，根根整齐分明地贴在头皮上。

一见到黛西他们，老人原本呆滞的眼睛里，立即恢复了光彩。

“你们就是黛西、加兰、盖尔和格弗雷吧，”托德每说一个名字，目光都准确地落在那人身上，“阿菲已经把你们和你们立下的功劳，都说给我听了。

“我记得你，盖尔，之前来过鲁特城，近两年因为一些变故，离开了王都，是吧。”托德嗓音还有点沙哑，但语调温和，想到盖尔的经历，没有说太多。

“领主大人的记忆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盖尔微笑着说。

托德郑重地看向四人，“我非常感谢你们为高地所做的一切，你们不仅终止了战争，还查清楚了过去的真相，拯救了高地的人民。”

“我只是没想到，汉娜，我那个苦命的可怜的女儿，短短三年的婚姻，以这样潦草悲惨的结局收场，”托德长叹一声，“要是当年，我知道会发生这些事的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范宁的婚约。”

“那你当年为什么会答应范宁呢，”黛西问，“我的意思是，听你刚才所说，马修并不是你心目中汉娜丈夫的第一人选。”

“为了避免被王室猜忌。”托德毫不避讳地回答。

黛西想了下，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既然有这样的顾虑，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婚约。”

“当时民间有个隐秘的传言，说汉娜和马修，是受到神灵眷顾的幸运儿，他们结婚的话，会给高地人民带来幸福。”

木屋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传言是从哪儿出现的？”加兰出声问。

托德摇摇头，“据说，有人遇到一个喜欢四处游历的巫师，他来到高地，某次作法时，说出了这件事，并向围观他的人祝贺，说他们都会得到幸福。”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到他，但这个传言逐渐扩散了，人们偶尔也会小声议论，在他们心目中，好像汉娜和马修早就成了合理合法的一对夫妻。”

“真是个有意思的巫师。”加兰摸了摸下巴，他的说法，和现实发生的事情，完全相反。

“对了，”托德看着加兰，“谢谢你，加兰，把我这个快要去见死神的人，拉回了人间，让我看到了灾难的结束，而不是在悔恨和绝望中死去。”

“没什么，”加兰挠了挠头，“托德领主，关于保住你性命的那瓶药水，你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派克说，是一个巫师给你的谢礼。”

“哦，那个小瓶，”托德回忆了下，“大约二十年前的夏季，在雨天过后，我去林子里打猎，结果傍晚回家时，又下了一阵急雨，我在路边的大树下躲雨，遇到一个老妇人。”

“那个老妇人站在马匹旁边，穿着一件干草编织成的防雨斗篷，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婴儿，微笑着跟我打了招呼，问我能不能帮她一个忙。”

“我答应后，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怕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结果她却说，她需要一本菜谱。”

“后来雨停了，她骑上马，跟我进城，我让人从家里找了本烹饪的书籍，交给了她。”

“她说，不能平白无故接受我慷慨的馈赠，就给了我这瓶药水，还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使用。”

黛西看向沉默的加兰，发现他神情有点怪异，脸色略微发白，但又不像是难过或者不舒服的样子。

“我知道了，领主大人。”过了一会儿，加兰重新开口，“七年前，波查和范宁决定敌对，发起战争时，王室或者总教会，难道就没人来找你们劝说调解吗？”

“有，但被我们拒绝了。”托德平静地说，“在当时，罗宾不能接受失去心爱的儿子，我也不能接受失去精心养育的女儿。”

“战争一旦开启，会带来无止境的伤痛和损耗，这也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加兰忍不住又问。

“我们知道。”托德望着他的目光毫无波澜，“几十年前，我们在康兹的国土上战斗时，就知道仇恨意味着什么。”

“但我们无从选择，为了我们已死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