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闻声抬头,见谢韶神色困惑,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眉头微蹙,语气全然没了方才少女怀春的娇羞:“你难道不记得了?就是两天前,二月廿一。”
谢韶面色微变。
那天他根本就没去沈丞相的寿宴,倒是谢璟去了。
所以,和她亲吻的人,是谢璟?
难怪翌日谢璟的嘴唇一反常态地红润,上面还有处小伤口——敢情根本不是自己咬的,而是晏清咬的!
谢韶不由得暗自咬紧了牙关。
他万万没想到,谢璟竟然会伪装成他,占晏清的便宜。什么翩翩郎君,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呸!
晏清又见谢韶脸色不大好看,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她忐忑地问:“郁离你怎么了?难道……那天不是你?”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晏清一双秀眉拧得更紧,让守候在珠帘外的碧蓝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碧蓝领命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禀报道:“是谢副端正带人追查逃犯呢,说是逃犯进了酒楼,现下把整栋楼都封锁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一听到“谢副端”三字,晏清神情一僵,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怎么又碰上他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谢韶并不打算现在就让谢璟得知他和晏清有联系,故作为难地说:“五娘,其实,兄长之前同我说过……让我不要与五娘来往。”
晏清愣了愣。
她忽而想到之前和谢韶在白马寺后山的梨花林时,谢韶说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不像兄长说的那样”。
顺藤摸瓜地一想,谢璟之所以不让谢韶和她来往,必然是因为他讨厌她,就像她也不想沈曦和她讨厌的人来往。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吩咐碧蓝:“等谢璟来了,让人告诉他,我这儿没有逃犯。”
“是。”
晏清又对谢韶道:“放心,我不会让他进来的。”
谢韶眸中荡开温柔的笑意:“好。”
晏清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那你为何还与我出来游玩?你……就不怕他知道了生气吗?”
正所谓“长兄如父”,谢璟是有资格管教谢韶的。
“我觉得,五娘是个很好的人。”谢韶声音柔和,眸光却坚定,“我想跟随我的心走。”
窗外长风涌起,草木摇曳。
晏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心跳和窗外的树梢一样乱。
谢韶忽而起了一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五娘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晏清慌忙挪开视线,道了声“没有”,紧接着把话题拉了回去:“郁离,你不记得那天的事儿了吗?”
据谢韶所知,晏清是认为谢璟不喜欢自己,所以才心灰意冷,移情别恋的。如果她知道谢璟喜欢她,很大可能会回头,他可不想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所以他必须认下。
思及此处,他向晏清扯出一个惭愧的笑:“抱歉五娘,我那时候突然有点不舒服,所以一下子没听清你的话,你能再说一遍吗?”
“哪里不舒服?”晏清急忙关切道,“现在还在疼吗?”
“就是忽然有点头疼。”谢韶答道,“现在已经不疼了。”
晏清还是不大放心:“要不要找太医帮你看看?”
谢韶摇头:“不用了,多谢五娘美意。”
“那好吧。”
晏清重新问谢韶:“所以我们那天到底是怎么亲上的呀?”她有些羞愧,“你知道的,我当时喝了茶,所以事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了。”
谢韶陷入沉默。
他哪能知道他们怎么会亲到一起?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斟酌着说:“抱歉五娘,其实我当时也喝了点酒,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
“那好吧。”晏清有点失望,但没有过多纠结于此。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哦?”谢韶挑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含笑看向晏清,“殿下想怎么负责?”
这时,碧蓝无奈至极的声音响起:“殿下,谢副端他非要进来。”
晏清一惊,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旋即她又不免感到烦躁:真是个死脑筋!
她起身走到门口,隔着门扇,没好气儿地对谢璟说:“我这儿真没有什么逃犯,谢副端不必费功夫了!”
谢璟却坚持道:“殿下,按照规矩,我们不能放过这间酒楼里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也是为了确保殿下安全,还请殿下通融。”
晏清愈发恼怒了,沉声道:“我若是偏不许呢?”
静默了片刻,谢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还请殿下通融。”
看来他今天是非进来不可了。
晏清气结,暗想自己就不该来这家酒楼!
“没事,让兄长进来吧,我躲起来就是了。”谢韶来到晏清身后,善解人意地轻声对她说,“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好。”
晏清蹙眉看向他,低声道:“但他就是来搜查的啊,你能躲在哪里?”
谢韶伸手指了指头顶。
晏清惊讶得瞪大眼。
谢韶道:“兄长应该明白,殿下肯定是不会与逃犯有所牵扯的,所以他们不会搜得很仔细。放心。”
说罢,不等晏清回应,他足尖轻点,顷刻间就跃到了房梁上,像一只灵活敏捷的黑豹。
晏清目瞪口呆,由衷赞叹道:“你好厉害啊!”
房梁之上,谢韶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随后,他转身来到角落。
那儿光线本就昏暗,谢韶又是一身黑衣,前方还有一盏灯笼遮挡视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更何况,大门附近很容易被忽略。
思及此处,晏清忽然有底气了许多,回到珠帘之中。
她的目光落在谢韶的茶杯上。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若是谢璟问起,她恐怕会被看出破绽。于是她索性直接倒掉了谢韶的那杯茶,把茶杯摆了回去。
随后,她让人去开门。
开门声响起,晏清没忍住往外看了一眼。
隔着珠帘,她一眼就瞧见了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肃肃如松下风,濯濯如春月柳,与身后的官兵们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谢璟也在看晏清,漆黑的眸中情绪莫名。
两人隔着珠帘遥相对视,片刻后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
房梁上的谢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莫名有些不爽。
谢璟朝晏清行了个礼,随后才让手下的官兵们开始搜索。
官兵们都不敢进珠帘之内,谢璟只好对晏清道:“臣需要进帘内查探一番,还望殿下通融。”
晏清冷哼一声,语气不善:“我就算不通融,谢副端也会想办法让我通融吧?”
谢璟:“……”
“进来吧。”晏清冷冷说罢,闭上双眼,以防看见谢璟。
谢璟修长的手指挑开珠帘,抬步入内。珠帘在他身后落下,相互碰撞发出泠泠清响,珠光摇曳交错。
晏清正侧身斜倚在身边的炕几上,无意中尽显身段玲珑。她的左手撑着头,宽大的袖子下落到肘部,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见状,谢璟的视线像是被烫了一下,慌忙收了回来,眼睫微颤。
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些旖旎的画面,红霞悄然漫上他的耳根。
幸好晏清闭着眼睛没有看他。
谢璟闭了闭眼,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来。
晏清正在心里祈祷谢璟快点离开,突然听见脚步声朝她靠近,最终在她面前停下,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清雅梅香。
她睁开眼,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
虽然距离不算很近,他的视线也没有落在她身上,但她还是漏了一拍心跳,脸颊也开始发热。
紧接着,她又发现他嘴唇破了个小口子,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充满血腥气的吻……
不不不,不可能!谢璟绝对不可能和她做那种事!他明明是讨厌她的!
她还没来得及错开目光,谢璟漆黑的眸子一转,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眸子像是一汪深潭,看似平静,却似乎又有暗流涌动。
晏清连忙挪开视线,同时坐直身子与他拉开距离,没好气儿道:“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谢璟站直身子,叉手朝晏清微微一拜,道:“抱歉殿下,臣实在无意冒犯。臣刚刚是在看炕几上的茶杯,而恰好殿下的头就在这一侧。”
听到“茶杯”二字,晏清心中一紧。
除了晏清面前的一个盛有茶水的茶杯,炕几上还摆着好几个茶杯,都倒扣着摆在托盘里。
谢璟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空出来的托盘上留有一圈水渍。
谢璟道:“只有这个茶杯的周边有水渍,所以它一定是刚刚用过的——之前这里还有殿下的朋友?”
晏清掩在广袖下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镇定:“嗯,前不久他有事先走了。”
谢璟敏锐捕捉到了她眼中一晃而过的慌乱情绪,心觉奇怪,视线因而定在了她面上。
晏清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紧张之下,她心生羞恼,没好气儿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殿下,好像很紧张?”谢璟缓缓道。
晏清愤愤道:“废话!你一直盯着我,我能不紧张吗?!”
谢璟一怔,旋即收回目光,道:“抱歉,殿下。”
也是,她怎么可能和那逃犯有牵扯呢。
晏清撇了撇嘴,抱起双手,别过脸不看他。
这时,一个官兵开口唤道:“谢副端!”
谢璟脚尖一转,循声走去。
晏清心下不安,也跟了上去。
只见一个官兵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指着斜下方的瓦背道:“谢副端你看,那儿好像是一个脚印,莫非那人是从二楼跳窗下去了?”
谢璟立即道:“去看看。”
晏清松了口气。
谢璟朝晏清叉手一拜:“打扰了,殿下。臣这就告退。”
晏清“嗯”了一声,回身往珠帘里走去。
谢璟眸光暗了暗:看来,她果然是忘记了那天的事情……
罢了,公务要紧,先别想那么多。
他闭了闭眼,按下私情,正准备转身,不料忽有一阵清风涌入室内,晏清月白色的披帛被吹起,在空中摇曳翻飞,像一段朦胧的烟雾。
转瞬间,烟雾抚上谢璟的双目,他的视线顷刻化为了一片淡青,鼻腔也被香气盈满。他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伸手将其拉开。
晏清完全没注意到,脚步又快,而她的披帛是被暗扣扣在衣袖上的,谢璟这么轻轻一拉,相当于用力拉了她一把。
她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失衡往前栽去。
谢璟一惊,连忙上前一步,从后面捞住晏清的腰,这才没让她摔倒。
在惯性的作用下,晏清往后倾倒,整个人都靠在了谢璟身上,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她头上的步摇纷乱摇曳,折射出耀眼的光,既闪了谢璟的眼,也闪了谢韶的眼。
谢璟呼吸一滞,谢韶则不自觉拧起了眉头。
一旁的官兵和侍从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快步往外走。
晏清的心跳逐渐平复,理智回笼。也就是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有样硬硬的东西硌着她的后腰,很不舒服。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和谢璟抱在一起!
这这这也太亲密了吧!更何况谢韶还在房梁上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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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搜寻(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