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韶烦躁之时,远处出现一点火光,同时隐约有道男声传来:“都看仔细点!若找到公主,太子殿下重重有赏!”
谢韶大喜过望,连忙高声叫道:“公主在这里!!”
很快,火光向这边聚拢,七八个披着蓑衣的禁卫军手举火把来到了山洞前。
禁军们见到谢韶怀中的晏清,纷纷面露喜色:“公主!”
“公主发高烧了。”谢韶严肃而简洁地说,“所以得快点下山了。”
此时雨势已小,又有禁军们打伞、照明、开路,谢韶很快就带晏清回到了山下。
禁卫军们又带谢韶来到一处阁楼,刚一进门,玉冠锦袍的太子便迎了上来。
太子接过昏迷的胞妹,给一旁的侍从递了个眼神,随后便抱着晏清往二楼走去,在旁边等候多时的太医连忙跟了上去。
侍从明白太子的意思,请谢韶随他去略作休整,谢韶自然应允。
侍从将谢韶带到一间厢房,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裳。谢韶换上后,又来了一个太医为他看伤。
谢韶手臂上有一处刀伤,虽然看着骇人,但好在伤口不深,上药也及时,没什么大碍。太医帮他缝了线,又为他重新上药、包扎。
太医离开后不久,“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侍从的声音:“谢二郎君应当休整好了吧?太子殿下要见您,请随我来。”
在听到“谢二郎君”一词时,谢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后起身出门,随那侍从而去。
很快,他见到了太子,彬彬有礼地朝太子叉手一拜:“草民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道了声“免礼”,又让人给他赐座,温和道:“来与本宫说说,公主的马受惊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谢韶道:“回殿下,我看见公主的马受惊后,立即追了上去。期间,我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喊什么,但我来不及回头看……”
他一边说,太子身边的侍从一边提笔记录。
说到刺客现身时,太子忍不住打断道:“只有一个刺客?”
谢韶点头:“是。”
太子兀自沉思片刻,没再说什么,让谢韶继续。
“我侥幸胜了那刺客几招,他不甘离去,我亦往山下而去,途中意外遇见了公主……”
待谢韶说罢,太子问:“可还记得刺客的模样?”
“他蒙着面,我只记得他的大概轮廓。”
“无妨。”
谢韶仔细描述了刺客的轮廓,太子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不要四处宣扬。”
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山洞,虽是事急从权,却也免不了遭人议论,太子不愿看到那样的场面。
谢韶应道:“是。”
太子又道:“雨夜不便行路,你若愿意,今夜可留宿在宜春苑中。”
“多谢太子殿下恩典。”
“嗯,去吧。”
谢韶却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问:“敢问殿下,公主目前情况如何?”
太子道:“送诊及时,没什么大碍。”
“如此便好。”谢韶松了口气,“多谢殿下告知。草民告退。”
谢韶被侍卫引领着回到原先落脚的厢房,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后便熄灯睡下。
他这一天又是跟刺客搏斗,又是冒雨赶路,实在是累得很了。但当他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
后山上晏清的话语回荡在他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我当然是来救你啊!”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当然怕了,但是我更怕你死了。”
“我们是朋友,理应共同进退。”
……
他弯了弯唇角,心叹:真是个傻瓜啊……
转念间,他忽然又想起她雪白皮肤上的殷红伤痕,还有她那双泪盈盈的、惶恐不安的眼睛。
心口莫名有些难受。
……
翌日一早,雨势已歇,空气湿润,夹杂着泥土、青草的气息。
谢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门,随便抓了个侍女,向她询问公主目前的情况。
他想,晏清处于昏迷之中,不便舟车劳顿,大概率是在此留宿的,侍女们应当知晓她的情况。
果然,侍女回答说公主还没醒,但已经退烧了。
谢韶大大松了口气,向侍女道了声谢。
他正准备告辞离开,便见三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是昨夜太子身边的人,他身后的两个侍从各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分别放着三个锦盒。
为首之人笑道:“谢二郎君,这是太子殿下赠予您的,里面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聊慰郎君赤子丹心。”
谢韶毫不犹豫地推辞道:“多谢太子殿下美意,但不必了。公主殿下是我的朋友,我救她是应该的,不为这些身外之物。”
为首之人有些惊讶,坚持让谢韶收下,谢韶坚持不收,两人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对方终于还是做罢了。
对方又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要送谢韶回去,谢韶仍旧婉拒了。
他还不想让谢璟不高兴得太早。
……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谢韶独自回到家中。
陆林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哎哟,二郎君您昨夜去哪儿了?”
谢韶正要回答,便见谢璟也走了过来。他沉沉地看着谢韶,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阴霾。
谢韶笑了笑,搪塞道:“昨日被大雨所困,所以便找了家客栈歇下了,让兄长担心了,是我的不是。不过兄长放心,我并无大碍。”
很合情合理的一套说辞。
可谢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重新有意识的时候,晏清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勉力睁开双眼,看见了绣有繁复花纹的精致帐顶。
“殿下!殿下醒了!”耳边传来碧蓝惊喜的叫声。
“水……”晏清从嗓子中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碧蓝连忙扶晏清靠坐在床头,又倒了杯水喂她喝。
水杯很快见底,晏清口中的干燥得到缓解,不禁长舒一口气。
这时,太子急匆匆地进门了。他径直来到床沿坐下,关切道:“姣姣现在感觉怎么样?”
晏清启唇正想回答,便先有几声咳嗽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太子面色微变,急忙让人去请太医。
咳嗽过后,晏清问太子:“谢韶呢?”
太子目露不满,但还是答了:“他已经回去了。”
晏清又问:“那他还好吗?”
太子耐心道:“当然好了,我昨夜就差太医给他看了。”
“那就好。”晏清松了口气,又道,“昨天在后山上是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恩人呢。”
太子终于忍不住问:“姣姣,你老实跟兄长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谢韶了?”
晏清点了点头,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红霞。
太子叹道:“世间好男儿那么多,你怎么就非得在谢家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晏清低头揪着被子,道:“那我也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呀。”
太子欲言又止,晏清不想听他说教,急忙岔开了话题:“刺客有眉目了吗?”
太子摇头。
“这事儿肯定是晋王做的!”晏清愤愤道,“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胆子!”
太子不以为然:“此事大概率不是他做的。加害你对他而言,风险大于收益。”
“好像也是……”
太子又将侍卫和谢韶所述的事情经过告诉晏清,道:“就算他真想杀你,绝不会只派一个刺客来。”
这一点,太子这些年来深有体会。
“那会是谁呢?”晏清苦恼了。
太子犹豫了一下,道:“你有没有怀疑过,谢韶?”
“怎么可能!”晏清毫不犹豫地大声反驳,“昨天可是他救了我!”
太子冷静地说:“但截止到目前,他获利最大。昨日是他特意演的一出苦肉计也未可知。”
而且,谢韶还不收他的谢礼,更像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晏清不以为然:“他获什么利了?”
“你现在很感激他,不是吗?”太子道,“类似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晏清八岁那年,一个专门照看她的太医起了歹心,给她下了他自制的奇毒。他想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挺身而出为晏清解毒。如此一来,他便能捞一笔大功劳。
万万没想到,实施的时候出了岔子,连他自己也拿这毒没办法了。幸好一个云游路过的神医出手相助,这才把晏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晏清反驳不了,但心中仍然不赞同。她幽幽道:“兄长,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在没必要啊!我又不是傻子,谢韶若真居心叵测,我能看不出来吗?”
太子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如果实在没有找到证据,我是不会对他出手的。但你,一定要小心他。”
“好,我知道了。”晏清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意。
太医来为晏清把了脉,说她没有大碍,但风寒入体,气血亏损,还是需要修养几日。
“既然没有大碍,那昨日之事便不必告诉父皇母后了,只说你得了风寒即可,免得平白让他们操心。”太子道。
晏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先休息会儿吧。”
太子起身离开了房间,面上的温和瞬间消散无踪。他冷声吩咐手下:“派人去盯着谢韶。”
*
这天下午,谢韶独自出门,想去找关锐。
然而没走多远,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并且对方隐匿得很好,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太子对他起疑了。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干净了。
是的,昨日在后山上的那场“变故”正是他一手设计的,而那个黑衣刺客就是关锐——所以他得去找关锐,和他报个平安。
这出戏是为了得一个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远比所谓的爱情来得更快、更稳固,如此,他便可以加速自己的计划……
为此,关锐提前几日潜入宜春苑探查了地形。
他们本设计在某片小树林对晏清动手,没想到晏清会主动提出去后山狩猎。
后山无疑更有利于计划的实施,所以谢韶没有拒绝。他借口更衣之名外出,找到潜伏于苑中的关锐,与他迅速调整了策略……
如今看来,是他轻敌了,计划得不够完善周全。
不过,其实从昨夜开始,他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意料。
在他的预想中,晏清会平安地策马回到山下,找人上来“救”他。
但他没料到她会回来救他,更没料到会突然下起暴雨。
他没想把她害成那样的。
平心而论,她对他挺好的,他不应该伤害她。
他暗暗叹了口气,脚尖一转改换了方向。
既然有太子的监视,为稳妥起见,他还是不去找关锐为好。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和关锐约定好了一些特殊的联络方式。
他来到一家酒肆,借着挑酒的时机,请老板替他给关锐递消息,老板欣然应允。
办完这事儿,谢韶顺手买了坛酒,随后便悠闲地回家去了。
一路顺利无虞。
*
晏清在昭阳殿修养了三天,直到二月廿一这天才彻底康复。
这日恰好是她外祖沈尚书的七十大寿,她自是要携礼登门。
沈府中宾客如云,热闹不已。
晏清一眼就看见了谢璟。
毕竟他生得那样高挑,气质又清冷出众。
谢璟本来是在与人说话,不料他突然扭头朝晏清看来,与她视线相撞。
晏清心头一颤,连忙挪开了目光。
晏清先去向外祖贺了寿,接着入席就坐。
席前有个戏班子表演节目,晏清不感兴趣,用完膳后便和沈曦一起去府中的大花园散步聊天了。
大花园风景优美,有不少宾客。
姐妹两人走累了,便在一丛竹林前的长椅上坐下。
竹丛后隐约传来一阵交谈声,其中似乎提到了“谢长清”三个字。
她忍不住咬牙暗骂:老天是不是专跟她对着干,老是让她听到她不想听的消息!
正抱怨着,那交谈声清晰了起来:“都说谢长清不喜欢公主,我倒觉得未必。前些天,谢长清把编排公主的说书人全抓进御史台大狱了。”
晏清一愣。
怎么会?他不是讨厌她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后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