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你。”赵临川把手中的包袱放在木桌上。
“这是什么?”白梅问道。
“打开就知道了。”
白梅指尖顿了顿,解开包袱上系着的麻绳,小心翼翼的掀开一层层洗的柔软的旧布。
一片浓烈艳丽的红色,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帘。
白梅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轻抚过那红衣的料子,难得唇角带了抹难以察觉的笑。
“你买它做什么?”
赵临川拉过桌边的椅子坐下,扬起笑,道:“我觉得你穿红色会很好看。”
白梅眉梢扬起,深思熟虑一番,又将那布包了回去,道:“这颜色太招摇,我穿不太来。”
“你又何来的穿不来呢?白姐姐,试试嘛。”赵临川在一旁撒娇道。
白梅嘴角抽了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临川,“你刚叫我什么?”
赵临川厚着脸皮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最终,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白梅还是穿上了那件招摇过市的红色斗篷。
白梅低头整理领间的系带,她肤白若雪,如冰霜般清冽,在红色的衬托下更是无比的瑰丽。赵临川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侧颜上,高挺的鼻梁,微微突出的眉弓和深邃的眼睛倒多了几分英气,她薄唇微启,“我不会穿着它在街上乱逛的。”
白梅抬眼,脸上略带着几分羞涩,可赵临川眼神牢牢挂在她身上,看的出神。
“赵临川!”
一声清喝,终于将赵临川不知飘到何处的神思拽了回来。
“好看,真的。”赵临川一个劲的点头,十分满意自己的眼光。“我就说你穿一定好看。”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两人一惊。
赵临川收起脸上的笑意,走到门前,沉声问道:“谁?”
门外安静了几秒,传来声音:“是我……”
那声音细若蚊吟,赵临川隐约猜到叩门者是谁了。他拉开门栓,目光低沉地看着门外人。
两人就这么僵着,白梅见状脱下斗篷,走上前来,“怎么了?”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差点让白梅和赵临川命丧于夜狐狸的哭声下的人。此刻他站在门外,局促不安,手指不停搓着泛白磨毛的衣角,他不敢抬头与两人对视。
“别站门外了,进来说吧。”白梅说道。
赵临川不情不愿的侧身给他让开位置,关上门。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阿长深吸一口气,嗫嚅了半天,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白梅瞥了眼赵临川的神情,似乎此人心情不是很美妙。
阿长见两人不说话,有些着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偷偷拿走药粉离开……我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我……”他低声下气的说道。
“你既然知道,还回来做什么?”赵临川眼皮都懒得抬,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 阿长一时无言以对,懊悔地垂下头,竟显得楚楚可怜。
“好了,那你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几日里也没有亏待于你吧。”白梅质问他。
阿长声若蚊蝇,“我就是……”
“大声点!”赵临川不耐烦道,“敢做不敢当?”
“我就是觉得跟着你们两个外来者也没什么好去处,定也不会在镇里久留,要那药粉也没什么用处,可对我很有用……我就拿了,我也没想到你运气会那么差……”
赵临川难以置信的竖着眉,“你说什么?”
白梅看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
她看着阿长,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阿长,就算你拿走了,可也有用完的一天,没了药粉,你该怎么对付夜狐狸?”
阿长眨眨眼睛,喃喃道:“到时候就看命了。”
赵临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转身躺去榻上休息了。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白梅问他:“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不仅仅是请求我们原谅这么简单吧。”
阿长头埋得更低,巴不得撞到地面上去,“我想跟着你们。”
赵临川在榻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阿长,声音闷闷的传来一阵轻笑。
白梅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水,指尖抵着茶杯推在他面前,“跟着我们做什么?”她平静开口,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问。“前路未卜,恐怕我们都自身难保,你觉得跟着我们,是觉得我们能护住你?况且现在夜狐狸已死,留在这里才更加安全。”
阿长猛地抬头,眼眶发红,不光是委屈,还参杂着破釜沉舟的急切,“之前是我不对,但自从知道你们那日因为我差点没命,我就想补偿你们!如果我跟着你们,路上说不准我可以帮你们一些忙,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可以!”
赵临川嗤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还是那句话,路途艰难险阻,未来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一概不知,但若是我们都自身难保,你跟着我们只会拖我们的后腿。”白梅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不用!如果你们遇到危险,你们完全可以不管我!甚至我可以替你们冲锋陷阵!”阿长急得语无伦次。
白梅轻叹一口气,她扭头看了眼背对着他们躺在榻上的人:“赵临川,你怎么看?”
赵临川翻过身来,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睁开一条缝,语气懒洋洋的:“我能怎么看?”他斜睨了一眼因紧张而绷直脊背的阿长。“就这你这小身板,还冲锋陷阵?恐怕连只野狗都拦不住。”
他话锋一转,“不过多个人探路也不是不可以。要是前面有什么陷阱,让他去踩踩看,总好过我们自己遭殃。”
阿长脸色发白,咬紧下唇,没吭声。
白梅考虑了一番,她认真的看着阿长的眼睛道:“你跟着我们可以,但我不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你想清楚了吗?”
阿长一个劲的点头,“我想清楚了!”
“但是有一点你记住,管好你自己的手,若是你在从我们身上偷取什么东西。我不敢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白梅瞥了眼他捏紧发白的拳头。
阿长羞愧的点点头,语气仍铿锵有力:“我保证!”
赵临川阖上眼睛,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嘟囔道:“真麻烦。”
这几日来,他们一直睡在这家客栈的大通铺上,屋内有些许的湿冷,还有丝淡淡的腐味。白梅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要求,这里总比从景月国逃出来待得破庙好,起码这里总不会漏风。
白梅坐在窗边,她扭头看去,两人已经入睡。她仰望着空中那轮弯月,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她侧脸上,映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白梅挽起衣袖,流金般的印记烙在腕间,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像有着生命般有着微弱的搏动,在皮肤下传来一阵灼意。白梅眼神微动,她轻轻阖上眼,调动自己的内力灌入这印记,让人无法忽视的灼烧感瞬间淡了许多。
她清楚为什么阿长一定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走,青峰岭地脉有异,山间终年盘踞着一团阴湿煞气,浸染着山石土木,寻常物在此待久了,都不免气血衰败,草木也生的奇怪。也正是因为那经年不散的凶煞,如温床般滋养了夜狐狸这等妖物,让它异常狡诈,妖力增长迅猛。
这夜狐狸死后,不知还有多少妖物吸收着山间的煞气,等待着时机。
就算前路未卜,但阿长跟着我们,我们就没办法真的不管他死活,倒确实比待在此处等待着下一个“夜狐狸”来的好。加上他早就在青峰镇臭名远扬,未来的生计也是个令人头大的问题。
夜风从窗外吹进屋内,扑在白梅面庞上,冷冽带着湿润,倒也是令人心旷神怡,她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在青峰岭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他们每晚找到老工匠一天,景月国的国土就被糟蹋一寸。边北玄羯向来心狠手辣,不知景月国的百姓如何才能在他们手中活下来。
景月皇室被屠的片甲不留,白梅每当想起那日城内的惨状,以及父皇被砍下的首级,她就生理性的反胃。她甚至没来得及见她父皇母后的最后一面。
世间的生离死别向来如此,当初那句轻飘飘的再见,或许是对深爱之人一生都无法兑现的诺言。
白梅眼眶湿润,人不能总溺于过去,与边北的血海深仇,如今都压在她一人身上,景月国的香火不能断,她要背负起的是一个国家的使命和责任。正如陈世漫从小教导她的那般,真正的强者,永远不会在恐惧和压力面前退宿,作为景月国的公主,就算明知前路凶险,但仍要踏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咽下那重任带给她的压力,转身走向榻边,找到空留着的位置,动作轻妙,缓缓躺下,不想再打扰到两人。
躺在另一头的赵临川,不知何时睁开双眼,他没有错过她微红的眼角,那时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那片昏暗中,静静望着她单薄却直挺的背影,目光深沉,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