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刊期 第24章 关于“官宣”的学术研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浅灰色长绒地毯上切出明亮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着慢悠悠的舞。

周六早晨，适合赖床，适合发呆，适合……搞点事情。

沈清欢顶着一头睡成鸟窝状、颇具抽象艺术感的浅黄色头发，盘腿坐在客厅地毯正中央。

阿团被她搂在怀里，胖乎乎的一团，眯着琥珀色的眼睛，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一人一猫，沐浴在晨光里，本该是幅宁静美好的画面——如果忽略沈清欢脸上那副过于郑重其事、甚至带着点阴谋得逞般跃跃欲试的表情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非常严肃、足以开启家庭重大议题讨论的语气，对着餐桌方向开口：

“姐。”

餐桌旁，沈清简穿着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黑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根乌木簪固定，簪头一点温润的光泽。

她面前摆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和图表。

听到呼唤，她头也没抬，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表示接收到了信号，指尖还在屏幕上滑动，标注着某段关于术后营养支持的数据。

沈清欢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里故意掺进一点天真无邪的好奇，眼睛却贼亮：“你看啊，我们这关系……现在算是，嗯，内部转正了，对吧？”

她顿了顿，观察着沈清简的反应——对方依然沉浸在文献里，眉头微蹙，似乎对某个数据存疑。

沈清欢决定加大火力：“那，需不需要……走个流程什么的？比如，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那种？” 她说完，立刻抿住嘴唇，憋住快要溢出来的笑意，等着看自家这位永远冷静自持、做事讲求逻辑和效率的“沈医生”，会如何应对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且充满“不严谨社交风险”的提议。

果然，沈清简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平板移向地毯中央那个眼睛亮晶晶、等着看好戏的家伙。

阳光正好落在她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那副因为在家而没戴的、仿佛存在于空气中的“学术眼镜”的虚影。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小口。

放下杯子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的内部逻辑整理。

然后，她开了口，声音是晨起时特有的微哑，却带着沈清欢熟悉的、那种讨论专业问题时特有的、平稳而清晰的调子：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官宣’这一行为的社会学与心理学定义及其在亲密关系中的实际效用。”

她语调平直，像在科室晨会上汇报病例，“从社会学角度，‘官宣’通常被视为一种关系状态的外部确认和社交边界的公开划定。其目的在于获取社交圈的认可、减少潜在追求者的干扰，并可能增强关系本身的仪式感与承诺感知。”

沈清欢眨巴着眼睛，试图理解这一长串开场白，怀里的阿团似乎也被这严肃的氛围感染，呼噜声都小了点。

沈清简继续，语速适中，逻辑严密：“然而，根据我们对自身社交网络的结构分析，你的主要社交触点集中于插画接稿平台、以及那个匿名的线上情绪互助社群。前者以商业合作为纽带，‘官宣’个人情感状态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关注偏移，甚至影响客户对你专业性的判断；后者基于匿名保护原则，公开个人信息违背社群基础规则，且可能对你自身的情绪管理带来不可预测的扰动。”

她稍微停顿，给沈清欢一点消化时间，然后转向自己这边：“至于我的社交圈，主要构成是医院同事、学术期刊编辑、以及部分医疗器械供应商。‘官宣’非传统伴侣关系，在医疗系统相对保守的环境下，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职业关注甚至隐性偏见，影响团队协作效率。同时，这也会大概率终止我们科护士长持续为我介绍‘青年才俊’的努力，虽然这部分可以视为积极影响，但整体风险评估仍显示弊大于利。”

沈清欢已经从最初的憋笑，变成了目瞪口呆。

她只是想调侃一下，怎么转眼就上升到社会学分析、风险评估了？还有，护士长居然还在给姐姐介绍对象？！

沈清简似乎没注意到妹妹精彩的表情变化，她微微偏头，仿佛在调取脑内的数据库，最后进行总结陈词：“因此，综合考量社交圈特性、潜在风险、以及关系稳定的内在需求而非外部认可等因素，‘官宣’行为的必要性评级为‘低’，不建议采纳。”

一篇严谨的“不官宣可行性报告”就这样完成了。

沈清简说完，重新拿起平板，似乎打算继续刚才中断的文献阅读，用行动表明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但沈清欢岂会善罢甘休？她嘴角抽了抽，决定胡搅蛮缠：“那……那流程呢？总得有点什么仪式感吧？人家谈恋爱都有纪念日，有定情信物什么的！”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带着点无理取闹的娇憨。

沈清简的目光再次从平板上移开，这次，她看向了沈清欢。

阳光映在她深色的瞳孔里，仿佛给那片总是沉静的墨色注入了一点暖调的金褐。

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若有所思。

就在沈清欢以为她又要引经据典、搬出什么“仪式感的人类学意义与当代消费主义陷阱”之类的高论时，沈清简忽然放下了平板。

她站起身，居家服的布料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没有走向沈清欢，而是走向厨房。

就在沈清欢以为她是去倒咖啡、懒得理会自己时，她却从冰箱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走回客厅，她在沈清欢面前的地毯上坐下，和阿团占据了同一水平线。

阿团好奇地耸动鼻子。

沈清简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独立包装的、橙子形状的软糖。

那是沈清欢最近很喜欢，但被沈清简以“糖分过高，添加剂不明”为由限制每天只能吃一颗的小零食。

“给。” 沈清简把软糖递过去，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神专注地看着沈清欢。

沈清欢愣住了，接过软糖，不明所以：“这……算是定情信物？” 一颗糖？还是她每天份额里的？

“不是。” 沈清简否定了，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沈清欢和阿团（如果猫能理解的话）都愣住的事——她微微倾身，用指尖，非常轻、非常快地，碰了一下沈清欢还带着睡痕、微微嘟着的嘴唇。

触碰一瞬即离，像羽毛拂过，甚至算不上一个吻。

但沈清简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依旧平稳，仔细听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绷紧：“关于‘流程’或‘仪式感’。口头协议的达成，已于日前完成。至于实践验证部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欢瞬间爆红的脸颊和惊讶睁圆的眼晴上，自己耳根那抹控制不住的微红，在晨光下也无处遁形。

“昨晚，以及之前数次……‘晚安吻’，” 她选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词，尽管事实可能不止于此，“其频率、持续时间和……反馈数据，我认为，已足够构成有效验证，证明该‘关系协议’处于正常运行且积极反馈状态。”

她用最学术、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说完，她仿佛完成了今日份的“不擅长事项挑战”，迅速别开脸，伸手揉了揉蹭过来的阿团的脑袋，指尖却有点不自然地蜷着。

沈清欢捏着那颗橙子软糖，看着姐姐故作镇定、实则连脖颈都漫上淡粉的侧影，又低头看看一脸懵懂、只会喵喵叫的阿团……

“噗——哈哈哈哈！” 她终于绷不住，倒在地毯上大笑起来，浅黄色的头发散了一地，阿团被她吓得跳开一步。

“沈清简！你赢了！你真的赢了！” 沈清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滚到沈清简腿边，抓住她的家居服裤脚，“你个学术怪！表个白都能写成论文摘要！还‘反馈数据’！你怎么不画个曲线图啊！哈哈哈！”

沈清简由着她笑，低头看着她笑成一团的样子，眼底那点强装的镇定终于化开，漾起一丝无奈又纵容的涟漪。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沈清欢笑得通红的脸颊。

“曲线图可以考虑。” 她一本正经地接话，“如果你能提供更详尽的‘主观体验报告’作为数据支撑的话。”

沈清欢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羞恼的呜咽，把脸埋进了地毯柔软的绒毛里。

阿团左右看看，最终决定放弃理解两脚兽复杂的行为艺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开，寻找更安静的晒太阳地点。

晨光依旧温暖，咖啡香气萦绕。关于“官宣”的学术研讨会，以沈清欢完败、沈清简用她独特的“沈氏浪漫”达成目标而告终。

这颗橙子味的软糖，大概会成为沈清欢吃过最“学术”也最甜的一颗糖。

而她们的关系，就在这样古怪、较劲又甜得冒泡的日常中，一点点夯实，变得独一无二，且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