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 第8章 姐妹

照红娃娃所说，姐姐回家了她为何没有一同回去？又为何姐姐是在日出时才离开？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小孩，画着奇异的妆容，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

顾双玉虽然有些迟钝，但绝不是傻子。

沈文枂依稀记得，白娃娃是叫她苑苑来着。

“我姓吴，名苑苑，姐姐吴莞莞，栗县人。”吴苑苑扳着手指道，“我身体不好，爹娘特意把我送到杜伯伯这里养着，他们说等我养好了就把我接回去住。”

吴苑苑眼神里带着些期盼，像是一直在等待父母有一天会来接她。她神情不似演的，顾双玉也就相信了她说的话。

可沈文枂知道，吴苑苑已经是个死人，根本不存在养好了接回去。“你爹娘……来看过你吗？”

吴苑苑摇了摇头。

把这么小的孩子丢在外面，还不曾看望一次，顾双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很忙，没关系的。”吴苑苑把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拿出来给两人看，“大姐姐不要生气，你看，这是我娘为我打的长生锁，让姐姐给我带来，她一直都挂念着我。”

长生锁祈求长生，吴苑苑脖子上的太新，怎么看也不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吴莞莞给妹妹编织的美好谎言，戳破对两个孩子来说都极为残忍。沈文枂轻轻抚顺吴苑苑的长发，“那位大姐姐没有生气，她只是有些心疼你。”

吴苑苑也很懂事，乖乖地走过去抱住顾双玉，“大姐姐，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沈文枂以自己胳膊疼为借口不参与，顾双玉无事可做，遂答应下来，原本沉闷的客栈因她们的活跃充满欢声笑语。

乔梁倚在栏杆上，远远看着他们打闹。

当沈文枂走近时，乔梁突然说：“天有些暗了。”

沈文枂停下脚步，“这里三面环山，光线照不进来，自然暗些。”

正在和顾双玉玩的吴苑苑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知道油灯的位置，双玉姐姐帮我一下。”油灯放在楼梯后的壁龛内，吴苑苑需要踩着凳子才能够到。

顾双玉爽快应下，被吴苑苑带着拿了东西把蜡烛点燃。烛火在空气中摇曳，散发着暖暖的光芒，金色的光晕镀在两人身后，宛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不得不说，顾双玉是会哄小孩的。只一会的工夫，就能让吴苑苑一直缠着她。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大概也是这样一幅景象吧。

这边顾双玉两人玩得入神，那边乔梁就看得出神。他静静地凝望着顾双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涟漪。但要是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就会发现其中蕴藏的深沉而浓烈的爱意，多得快要溢出来。

可顾双玉不会望向他，他也只是沉默着守在原地。

沈文枂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自然捕捉到了乔梁对顾双玉的喜欢。她在心里暗自揣测，这不就是话本里描述的场景吗？默默守护的侍卫爱上一无所知的小姐，这份喜欢就只能藏在心底。

注意到沈文枂的目光，乔梁立马收起自己的神情迎上她的眼神。偷看被发现，沈文枂心虚地转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蜡烛烧了小半截时，杜伯带着吴莞莞驾着牛车回来了，车后的木板上放着捆扎整齐的蔬菜。

吴莞莞搀扶着杜伯下车，听到外面的动静，吴苑苑立马跑过来开双门。

“这是杜伯，七日客栈掌柜的。”沈文枂介绍道，“他眼睛不太好。”

眼睛不好还要搬这么多东西，顾双玉叫了声乔梁，对方明白她的意思，一手扛起一个菜篓子，几下就把东西全部运进厨房。

今日客栈入住的客人还真不少，杜伯客气道：“多谢几位帮忙，各位稍作休息，我这就去做饭。”

顾双玉问：“杜掌柜，您没有请帮工吗？”她还以为会有别的人负责掌厨，毕竟杜掌柜眼盲。

“贵客放心，我早已习惯这灶台，定能让诸位吃上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按理说没有客人去打下手的，可杜伯情况特殊，顾双玉叫上自家侍卫，“乔梁，你去帮忙吧。”

“是。”乔梁没有拒绝，他也不会拒绝，跟着杜掌柜进入后厨。

杜掌柜离开后，吴莞莞牵着吴苑苑来到沈文枂身边，她在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子递给沈文枂。

“大姐姐，这是我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我每次摔倒都是用的这个。”

沈文枂没想到吴莞莞还记着她的伤势，她有些惊喜地道谢接过，说不定下次用得上。

“你受伤了？”顾双玉关切问道。

沈文枂摆摆手，“无事。”就算有事也被白康年治好了。

也不知道白康年现在怎么样，正巧吴家双子过来要和顾双玉闹着玩，沈文枂找好借口溜上楼。

趁大家不注意，她跑到白康年的房门前。就在她即将推门而入时，一个声音将她叫住。

“沈姑娘。”

沈文枂吓了一大跳，颇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要不是担心白康年的安危，怕生人对他不利，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

“谁？”她警惕地回头，脑内瞬间编了千百种理由。

“我在这里。”最左侧的房间内，一只女人的手颤抖着轻触门板，慢慢地，里面又冒出个脑袋来。

女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出一点生机，脖子上还缠绕着一截白绫。

沈文枂凌晨见过她，被众多鬼齐刷刷盯着看的画面太让人记忆深刻。只是她没想到，这鬼居然还记得她。

白绫女鬼招手喊她过去，“沈姑娘，我们见过的，我对你没有恶意。”

“有什么事？”犹豫再三，沈文枂还是朝她走了几步，但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白绫女鬼放低了音量提醒道：“你房间里有其他人。”

鸡鸣初响时，杜掌柜便驾着牛车护送吴莞莞返家，途中还顺便采买了些新鲜蔬菜。他们这些等待七日后转世的小鬼，为了避免惹上麻烦，都是各自隐蔽起来。

谁能料到，麻烦竟然会主动找上门，而且一连两次！

第一次在客栈开启鬼道时，那些刚死的小鬼哪见过这种场面？硬是吓得不敢现身。第二次更是过分，都已经浑身是血了，还带着满身戾气。

就像是一旦被他盯上，豁出一切也要让对方与他一同形神俱灭。他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小鬼，半点门都不敢出。

“我亲眼见到他去你房间，你打不过他，赶紧走吧。”就凭沈文枂愿意陪吴家双子玩，白绫女鬼哪怕是害怕也还是冒了个，能救的话她还是选择救一下。

沈文枂明白白康年的戾气是对自身保护，受伤的人会有路过的好心人救，受伤的鬼却会被经过的厉鬼所吞食。

善良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

“谢谢你，不过他是我朋友，不会伤害我。”

岂止是不伤害，白康年还会帮他疗伤。白绫女鬼应是鼓足了勇气才出来阻止她，不然在沈文枂冲进去找白康年时，女子就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对待陌生人的善意，沈文枂除了道谢，还能说点好听话，必要时还能帮帮忙。可陌生鬼的善意，除了说声谢谢，她什么也不能做。

不只是害怕，还有抗拒。

她不想见到鬼也分善恶，这样的鬼会让她觉得，像人。

沈文枂心里清楚得很，鬼在成为鬼之前，是人。鬼可以是人，人也可以是鬼，可她还是执着地要把它们区分开来。

说是区分它们，不如说是区分自己。

“你们是一伙的。”白绫女鬼的头不自然地往房间内缩了半截，只剩下那双圆润的眼睛怀疑地盯着她。

沈文枂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普通的人，应该是她感到害怕才对。她轻轻地笑着，重复着白绫女鬼的话，“我对你没有恶意。”

女鬼还是缩着身子，沈文枂不再花费时间与她交流，她一把推开房门快速跑进去再把门关上。

“你撞鬼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沈文枂一转头，发现白康年正坐在床上。他换上了身干净衣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只手撑着床边的栏杆，嘴上还不忘说着让人不舒服的话。

“我撞见你了。”沈文枂不甘示弱地回击，说完又开始关心，“白康年，你脸色怎么越来越差？”

该不会过两天还要回光返照？

“放心，我没事。”白康年双眼无神好像很疲惫，“休息一阵就好了。”

沈文枂紧皱着眉头，白康年怎么看不是让人放心的样子。留在这里她也照顾不好他，走了又要担心，一时间进退两难。

白康年看出她的顾虑，直言道：“不用管我，快下去吧，既然做好了撒谎的准备，就不要留下把柄叫人给拆穿。”

“你都知道了？”

白康年指着自己耳朵，“我能听见。”

她都表态了，沈文枂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少干点受伤的事，我明天再来看你。”

送走沈文枂，白康年独自陷入沉思。沈文枂对他的关心，倒叫他有些不忍了。

让他独自来客栈却不告知活人入双门是他故意为之，沈文枂一个怕鬼的人，知道他受伤以后还是住在这里，对于恐惧只字不提。

在鬼道时，他也早知沈文枂困在幻境，却迟迟没有伸出援手。那些小鬼虽然很难缠，可破除幻境不过就是顺手的事他也不做。

他要让沈文枂自己走出来，可惜她做不到，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摇响了铃帮她一次，换来的就是七日客栈的试探。

沈文枂还是害怕着，但也因为对他人的善良尝试着去接受。

白康年要让沈文枂自己习惯鬼的存在，他早晚是会抛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