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 第22章 战乱

过年的氛围一直到初七初八，周灵的茶馆和所有其他的铺子一样准备重新挂上招牌，刚开始的生活节奏总归要慢一些，要留些时间回味那些隆重美满的日日夜夜。

秦升秦落来到现在都没来，饶是平日里散漫惯了的黄玉良也忧思起来，他这样带着萧衡，带着小柳儿，最后波及到周灵。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然而，比秦升秦落来的更早的，是南边战乱的消息。

南边打仗最先咽气的是郢城，紧紧挨着郢城的，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丰州。周灵知道的时候，传言南蛮即将攻开丰州城门。

那是两个蓬头垢面的客人，只匆匆喝了口茶就继续上路，双眼布满红血丝，他们说是夜里也舍不得睡觉。

“要命啊！快跑吧！唉！”他们最后这样说。

萧衡坐不住了，急促起身就要出去。

“等等。”周灵拦住他，“城门有人把守，一时半会攻不进来。况且，你一个人能做什么？你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难道要以暴露身份为代价叫他们听你的吗？”

萧衡冷静道：“丰州再往内地有一块水库阻拦，若是不及时击退他们，等到了这里，再想阻挠就晚了！”

周灵反问：“那你现在过去能做什么呢？不说从这里到城门要两个时辰，就是你拼命赶回，又怎么保证你的消息不比我们快？”

“我……”

他们之间从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气氛凝滞，黄玉良和小柳儿躲在后面，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周灵见他稍稍平复了心绪，还准备劝，却看到萧衡猛地起身。

“抱歉，我一定要去。”之后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顺手抄了一张鞭子跑了出去，那是她借了施掌柜的马鞭，用来除尘的。

一时间还不知道抱歉到底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施掌柜。

刚才又两个人，也是从郢城逃到丰州，说郢城已经动荡不安，不少人都开始拖家带口地出逃。他们算是消息快的，坐下咕嘟咕嘟猛灌几口茶水之后第一句话就是：

“又不太平了，你们也逃吧。”

又是和上一个说的一模一样的话，他们这样焦急不假，然而没头没尾，一说都是战乱，不太平，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周灵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这些东西不足以叫她乱了阵脚。萧衡还没回来，其实若是他，他们谁先知道确切消息还真不好说。

“真的要打仗吗？”小柳儿担忧。

“可能，但是不要为了没有来临的事情担心。”她不瞒着小柳儿，如是说道。

但是确实是，太平日子还没过一年，周灵叹气，却不可避免的要提前思考起以后来。她的余光看到黄玉良，他还在角落里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后来她这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生面孔大于熟面孔，匆匆忙忙的大于面色平静的，背着包袱拖家带口的大于独自一人的。周灵渐渐也不安起来，直到见到人群中混杂着她认识的丰州人，她心一沉，叫小柳儿上去收拾东西了。

脚步声响了一个下午，街上人头攒动，仔细一看却每个人都带着忧心的表情，这时候萧衡还没有回来。

她也叫黄玉良收拾好了东西，等待着，若是天暗了他还不回来，就叫黄玉良带着小柳儿走，他人不一定靠谱，但是记挂小柳儿，便不会叫她受伤。

她和他们二人说的是分两路后汇合，其实她压根没打算走——萧衡答应了帮她亲手杀掉萧怀远，仇恨不落地前她不会走。

时间慢慢过去，等到风声大过脚步声，也是天黑之后，气温骤降一片萧瑟，总之是最最焦躁不安的时候，萧衡回来了。

大门吱呀响动的时候他们纷纷抬头看，萧衡皱着眉问怎么不生火。

“怎么样了？真打过来了吗？”黄玉良问。

萧衡摇头：“没有。”顿了半晌道：“但是快了。”

黄玉良被他弄得一下喜一下忧上气不接下气，心都快要在中间被卡死：“什么叫快了？”

萧衡却看向周灵：“他们过来的方向不大寻常，若是要打进郢城会很麻烦。”

周灵心跳滞了一拍：“朝我家那里来的？”

“我往边境赶，却没见到他们的踪迹。你家附近那座山最高，我爬上去，恰巧发现他们…似乎在朝这个方向赶来。”

周灵不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个方向，不说那里的巨蟒，就是急转直下、捉摸不透的地势也叫他们爬进来够呛。

“今天跑出去的人很多，我还以为……”

她欲言又止，然而萧衡接上：“大多数人往往是习惯跟从，但也无可厚非。战争一来，最要紧的就是逃命，顾不得其他。”

“他们攻入丰州要多久？”

萧衡摇头：“光是要翻过那座山就要三天。他们带的人不多，但个个背了齐全的装备，因此快些。”

而三天，若是从丰州出发，遇上不好的时候，甚至都越不过那个水库。若是黄玉良和小柳儿赶不过去，最后与她仍然不过死在一块地的左右。

“郢城跑出来的倒还理解，不过丰州当地人竟然也跟着跑了，弄得人心惶惶。”小柳儿烦躁。

“他们的消息不准啊，萧衡不是说打进丰州都难吗？”

“不。”萧衡面露担忧之色：“他们跑，恰恰是因为消息太灵通。”

他缓缓道：“丰州城门，已经无人把守了。”

黄玉良怒道：“孙泰那个狗东西，平常就喜欢欺负人，仗着自己是州长的儿子为所欲为。真到紧要关头了消息也不说一声就自己跑了！这不大门敞开摆明了欢迎南蛮他们打进来吗？”

他越说越生气，其实气到最后，一个是埋怨自己没找到机会打他一顿，一个是埋怨他这样放任南蛮进来，到时候水路都不通，他就是从现在开始游，到京城怕是状元榜眼探花巡街巡了一圈儿他都到不了。

黄玉良原地走来走去，抑制不住的焦躁，周灵一掌拍在他的后脖颈，微凉的手心刺激了他一瞬，他便不说话了。

小柳儿结结巴巴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不必紧张。”萧衡沉思：“我总觉得，他们的目的不像是占据郢城，倒像是——”

“在找什么东西。”周灵接，抬头与萧衡对视，探究着彼此的目光。

或许那座山里有什么他们要找的东西，周灵想。不过是什么呢？她自小生活在那里，倒不知道有哪些能令人觊觎的。想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她顺势看向萧衡，话锋一转：“你的把握有多大？”

萧衡抿唇：“五成。”

……

有两个人在那里忧思忧郁，另有两个人小声谋密。

小柳儿带着黄玉良悄悄摸到了屋后，那边两个气氛有些沉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五成？这不是…”废话吗？小柳儿对着黄玉良比了个口型。

黄玉良自己被逗笑，一边去捂她的嘴叫她不准出声：“唉算了算了，不说穿啊。”

另一边周灵也开始有些心烦意乱，突然的战争给她的计划带来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你之前说宫中过年要到十五十六，现下郢城若是和南蛮开战，秦升秦落他们会不会来的快一些？”周灵幽幽看着他。

她原先计划的，秦升秦落将萧衡和黄玉良带回去之后她便不管了，这段日子萧衡已经坚定了杀害她父母的是萧怀远，他会替她杀了他，这样一个承载着他们两个共同仇恨的人，实在没理由能活下来。

至于萧衡之后会不会发现，他的命运如何，那都不关她的事情了。她可以带着小柳儿重新找个地方生活，找个远远的地方，像一年以前她们刚刚来到丰州一样。

利用萧衡就需要他的愧疚和责任心，然而萧衡今日可以出于对她的愧疚杀了萧怀远，明日就可以因着责任迟迟不肯离开丰州。

萧怀远也是聪明的，只怕先看穿她的计划，叫她复仇落了空。

“不过三日，消息便会传到父王耳中，倘若是派兵前往郢城，又怕是要耽搁一会。”他按照之前的经验推断：“两千的兵力一路快马加鞭也要大约四五日。若是他们没在那时候攻进丰州倒还好说，只怕他们有预谋而来，而我们难以招架。”

“秦升秦落什么时候来我并不知，但是只要我在这的一天，就不会退缩。”萧衡神色凛然。他缓缓转头看向周灵：“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也不会忘，他暂时找不到我们。我也会，尽快叫人护送黄玉良回京城。”

“好。”周灵沉声，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玉佩：“只是一开战难免人多眼杂，你要小心着些，萧怀远虽来过，但难免会再起疑心。”

萧衡觉得有理，遂三下五除二摘了腰侧的东西递到桌前：“我带在身上总归有意外，暂且放在你这里吧，也省的担心——明日我再去郢城守着他们的动向，你们不必等我，若是其他人跑了也要跟着跑，切不可等在这里。”

萧衡又叮嘱了很多，周灵一一应下，手上掂量着青色玉牌的分量。细细长长的绳子在她手上不断绕圈，柔嫩的掌心被突出的字摩擦，有些痒。

“知道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些。”萧衡仍然正色：“我对你说过的，就一定会负责。只是眼下战事紧急，说什么我也要把他们打回去。”

“然后再完成我们想做的，查清楚真想或者是人，都可以。”他们靠的很近，萧衡看着周灵的眼神灼灼，他在小心翼翼征求她的意见，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数不清的热意。

周灵别过头去，淡淡嗯了声，然而在另一边，看到正在偷笑的小柳儿和黄玉良。

周灵：……

她想到了什么，和萧衡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一边朝他们那里走去。路过蹲在地上的黄玉良，将他提溜了起来。

黄玉良自顾自做了一个凄苦的表情，周灵转过身来的时候又恢复了笑嘻嘻，心下，她突然有了个更好的计划。

周灵关了门，黄玉良撇撇嘴：“不至于吧，什么事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不是黄玉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