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虔头破血流地从陵墓里爬了出来,他的目光先是锁定了许观薪,然后又看向了江白伤。
“展虔,你也不用演戏了,按照和王爷的约定,杀了这个人,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神器在哪里?你们没有带出来吗?算了,先解决江长意吧。”江白伤说。
展虔看着江白伤,眼睛里出现一种癫狂的情绪,然后猝不及防对他发动了攻击。
“展虔,你疯了吗?”
江白伤的身体像是一块砖一样,被展虔拍到了一旁的地上,发出骨折的声音,但是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连一声痛都没哼。
许观薪觉得有趣,问江白伤:“沈白伤,你不是刚才还说的很厉害吗,结果你没有猜到他练了无笑真经?”
江白伤恶狠狠地看着他,不说话,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在自己身边隐忍不发的小狼崽子的模样,让许观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虽然他假情假意的,但是许观薪对这个小孩倒生不出讨厌的情绪。
“无笑真经,那是什么?”
“展虔说是天下第一的武功,也是陵墓中的神器,但是走火入魔之后,就会变成他这样。”许观薪说:“江白伤,你得有练成无笑真经的决心,才能够有机会杀了我啊。”
“你这杀人狂魔,你为什么还不死?”江白伤开始口不择言。
展虔双眼浴血,失去神志的他不知为何把江白伤当成了攻击的对象,对着他破败在地上的身体又重重地砸了一拳,江白伤闪避了一下,但是肋骨还是被波及,破碎的肋骨挤压到腹腔,顿时又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场景有些过于血腥了,对方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出于未成年保护的想法,许观薪说:“展虔,你为什么不对我动手了?”
江白伤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真的杀了江长意,更多的是壮壮胆子碰碰运气,得知失败他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打算。但是听到许观薪这样说,他无法保持平静了。
他破口大骂:“伪君子,我不要你救我!你有病吧,我要杀你,你还救我?!”
“我没有救你。”许观薪说:“我只是想看下,无笑真经是否真的那么无敌,可以敌得过我手中的溯雪剑。”
许观薪持着长剑倚立,当时名流剑客的风姿可见一斑,那翩翩超然的气质,引无数豪杰追逐,在那张比冰霜更寒冷,但此刻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的脸上,满是一个绝顶高手面对极端困境的笃定自信、冷静沉着。
江白伤怔怔地看着他。
他从没见过江长意这样的人,他恨他到极致,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存在于这个江湖的传说,自成一流,杀人不眨眼但也不可捉摸。
展虔看向许观薪,这次好像难得有了一丝神志,问他:“你就这么想死吗?”
“展兄,你不是说,想要堂堂正正地赢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许观薪伸出手朝展虔示意,展虔的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了,比之前更灵活地朝许观薪发动了攻击。
两人身影在空中变幻,江白伤只能勉强看个大概,他以为江长意是无敌的,但是这一次,两人分开之时,他分明看到他唇角也溢出了鲜血。
“江长意,你不是很无敌吗?”江白伤出声嘲讽道。
“闭上你的嘴,你这……聒噪的小孩。”许观薪朝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江白伤不服气,但是他发现他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他说不上来怎么回事,竟感到有一些揪心。
展虔眼中的污血似乎散去了一点,人也比之前清醒了一点,看着许观薪,说:“江……江兄……”
许观薪对着展虔便是一剑,虽避开了要害,但也毫不留情,这一剑下去,展虔的眼睛又被浓重的魔性所吞噬。
他大叫着朝许观薪冲了过去,使出全力一击,而反观许观薪并不刻意抵抗,手中的溯雪剑被强劲的内力所震,脱手出去,倒飞在了江白伤的面前。
江白伤看着那杀了自己全家的溯雪剑,整个人都痴痴傻傻了起来。
至亲死亡的噩梦让他年幼的心智想不起其他,只能凭借本能行动。
“江长意,我要杀了你!……”他拿起那柄剑,大叫一声,朝两人跑了过去。
展虔一巴掌把他拍在地上,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把剑。
“动手吧,杀了我。”许观薪看着已经来到近处的士兵,对两人说道。
这个躯体的死去,对于他而言,损伤不过万分之一,只要从里面抽出自己的神魂,便能离开这里了吧。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再看到江白伤扭曲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如果自己的死可以起到慰藉他的作用的话,那他愿意帮这个可怜的小孩一把。
——作为他一心复仇的执着意志的馈赠。
“江兄……”展虔的神志在昏昏沉沉之间,他一边摇着头想要找回自己的意志,但是一边又被真经所催动,嗜杀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许观薪甚至是主动迎了上去。
在他与展虔身影交互的那一刹那,溯雪剑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牵引着展虔的手,直直刺入了江长意的身体。
血溅落地面,如同绯色的寒梅。
许观薪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再摇晃了一下,最终往地面滑落。
展虔的手上满是他的鲜血,被那刺眼的红灼伤了双眸,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扶住了许观薪缓缓落下的身体。
……
回到原来世界的许观薪,看着那片金色的叶子在手中消失,那里面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摸了摸自己在境中受伤的位置,似乎感到了一抹疼痛,不由自问:“为何没有实际受伤也会感觉到痛,莫非我也有了人类的感受吗?”
许观薪不介意被人当作是杀父仇人,但是不被理解的痛苦是实在的,这不禁让他回想自己曾经遇到的人,是否感受过更胜他千百倍的痛苦?
鬼卒告诉许观薪:“主君,鬼君在您进入幻境时醒过来了片刻,让我们给你留了一番话,就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此番沉睡你们可知道什么因果?”
“我等也不知晓。”
许观薪打开鬼卒手上的留声幡,衣青秀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观薪,你所进入的乃是十大地狱之中的弑杀之狱,很抱歉,我没有注意到这片狱签掉了出来,让你受苦了。”
许观薪倒没有太把幻境中的事当做一回事,但是对于衣青秀什么也没告诉他,就又进入了沉睡,还是颇觉奇怪,他觉得背后的缘由一定不简单。
由于衣青秀的存在,他和酆都大帝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平稳维持了下来。这几百年过去,人类早就又换了领袖,和许观薪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争执。
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在这时小助手告诉他,又有手下犯事了,许观薪正好没事做,就决定去现场抓捕。
一进入这个世界,路人有的身上都携带着刀剑,街道也给人以熟悉之感,使许观薪产生了一种猜测,当坐在酒肆,吃了盏酒,和一碗阳春面,听着那些人的谈话,他才发现自己猜对了。
“如今的武林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啊,自从江长意死后,一切好像都乱了,再也没有那样一骑绝尘的剑客了。”一个络腮胡的男子哀叹着,说:“小二,再来壶酒。”
“当年亲手杀了江长意的江白伤,如今已是武林盟主,也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杀了江长意的是他,如今要广召天下豪杰去为江长意去世十五年吊唁的也是他。”年轻些的侠士说。
“你生得晚,不知道,当江白伤杀了江长意之后,发生了多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昔日江家一个叫云茵的婢女忽然出现了,她告诉江白伤灭门当夜她躲在池塘里,并没有被江长意杀死,她说看着江白伤的二哥和江长意在岸边殊死搏斗,两个人是同归于尽的。”
“什么?那后面的那个江长意究竟是谁?”
“不知道,也许世上有两个江长意吧。”
“总之那之后江白伤就性格大变,不仅设法从展虔的地方得到了无笑真经,自己还修行了起来,走到了今天的武林盟主位置。”
“白衣、长剑、斗笠、气质不凡。”这时年轻人注意到了许观薪,笑着说了一句:“这位侠士给人的感觉倒是和江长意有点像呢。”
“侠士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络腮胡也问。
许观薪拉低了斗笠的边缘,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过去了十五年之久,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并非,我只是路过而已。”
“天涯之大,路过即是有缘,何不去看看呢?”
小助手也说:“老大去看看吧,没准我们要找的人也会来凑热闹呢。”
“好吧。”许观薪想了想,也没有必要躲着谁,况且当初的误会也解开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