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青秀,可是?”
“不知酆都大帝来到这幽冥道,有何见教?”衣青秀在阶下,看着阶上黑衣金冠之人,问道。
若不是当了鬼,都不知道鬼之间还有这么多阶级,而眼前的鬼,便是鬼界左右大帝第一的酆都大帝,掌管生死簿。
“你神魂将散,可知?”
衣青秀说:“知道。”
“你爱那黎平舒吗?”
“……是一场鬼彻底湮灭前的狂欢,是一场放逐自我的作戏,酆都大帝,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你不愧为此世屈指可数的野心家,可惜就可惜在你命薄,不然应当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
“命薄?”衣青秀哼笑一声:“凡人不过短短数十载性命,福薄命贱,与福厚齐天,又有什么差别?有谁能免得了七情八苦?”
酆都大帝想了想,确实如此,他轻咳一声,说:“这么说,你不想要再世为人?”
“……”
“你想吧?”
“……”
“我掌管生死薄,可以将你起死复生,便用你现在这具身体,粉饰一下,便可变得与你当年一模一样,为你绵延六十载的寿命,而得到这些,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看到他果然上钩,酆都大帝笑了,就像用金钱愚弄活人一样,用寿命愚弄死人也是一样有效,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对着此等诱惑说不。
“自此与那黎平舒划清界限。”酆都大帝道:“你若是与他为敌,那便能增寿更多。”
“……就这要求吗?”衣青秀不解。
“你运气好,通过了考核。”酆都大帝说:“你有愚弄他的资格,所以你获得了这样优厚的条件。”
“来,告诉我,你是想要获得六十年的寿命并变回你自己,还是过了这个下元节后,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你将入得轮回,但是下辈子投胎不一定能做衣青秀,你或许会变猪变狗,在你做这个决定前你要考虑清楚。”
“若是投胎,即刻便能进入尘世吗?”衣青秀问。
“?”酆都大帝不知道他这样问做什么,不过还是姑且回答了一下:“你想多了,你几乎不可能再来到这个尘世。”
“……”
“……你想重新投胎去找他。”酆都大帝不敢置信,不过还是说了下去:“衣青秀,连你都不清醒吗?即便你重新投入此世,你变成了一个芝兰玉树的人,但是那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黎平舒早已成家,你只能看着别人幸福快乐,你能忍耐得了这种痛苦吗?”
“二十年,太久了……”
“你真是疯了。”酆都大帝似乎没想到通过考核的人竟然也会产生这样的愚痴,说:“你替他着想,他等二十年太久了,好,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投入此世,和他再续前缘,并且二十年倏忽便过——对于你而言是如此,你猜会怎样?”
“我猜不到。”衣青秀冷冷地看着他,发现对方似乎陷入了一种要让黎平舒难堪的狂热。
戏弄凡人不至于如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黎平舒是和对方同等阶级甚至比那还厉害的家伙。
酆都大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甚至不用二十年,我怕不到一年,他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甚至都不在这个世界,去别的地方逍遥了。二十年后,他还会在等你?你想太多了,如果你真要这么愚蠢的话,我可以答应让你复生在二十年后,让你看清自己多可笑。”
“……我还是消失吧。”衣青秀说:“虽然我身份低微,但是我人格健全,生前即便再难,我也不曾对谁奴颜婢膝,黎平舒他没有害我,我何必做替别人害他的事情。”
“你还是爱上了他……”酆都大帝问:“那黎平舒就这么迷人吗?你们才认识多久?”
“你不懂,非要说的话,这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牵引。”衣青秀说:“他一出现,我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人类就是喜欢把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归结于命运,他只是比别人更具诱惑罢了。”
“他从不诱惑别人。”
“错误,他的本性就是诱惑。只是,他把它贯彻到了极致,因此他从来不会主动诱惑别人,都是捕捉有可能落入他陷阱的猎物,展开集中捕猎而已。”
“……”
“他从不做无用之功,你不过就是他玩乐的一个对象罢了。”
“不,你根本就不懂他。”
“这么说,你懂?”
“……”
一阵冷风刮进了幽冥道,小鬼们都对来者强大的力量感到瑟瑟发抖,鬼门被强行推开,酆都大帝的随行仆人向他通报。
“是他……”
“他来了……”
鬼们窃窃私语。
酆都大帝亦没想到他会突进鬼门。
许观薪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衣青秀看到他都震惊了,只见他时而化为一团看不清的烟雾,时而又幻化成.人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了酆都大帝。
看不清变化,但是两人似乎交手了,空气中传来金器铮鸣之声。
片刻后,酆都大帝口吐鲜血,震惊地看着他:“你敢动手?”
“你既插手人间之事,我为何不能动手?”许观薪说:“生死薄拿来。”
酆都大帝知道了他的意图,心中一惊。
但是一瞬的动摇已经让许观薪确定生死薄就在他的身上,一只手从烟雾中伸出,来不及看清,酆都大帝便湮没在无尽的烟雾中,等他挣脱出来的时候,许观薪已经恢复了原形,手中拿着从他身上顺来的生死薄。
“衣青秀。”许观薪对着生死薄吹了口气。
那页面便哗哗的翻动起来,停留在了一页。
酆都大帝大怒:“你敢改他生死薄,来生一定让他入畜生道,你要想清楚,是否是真的为了他好。”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重返人世,那我来生愿入畜生道。”衣青秀看着他,就再也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了,他也奇怪为何自己为何能够如此平静地在这个人面前选择献祭了自己的所有。
这种献祭让他感到很快意,好像一生的疯狂都可以集中在这一刻。
这一刻,好像他找回了真实的自己。
许观薪闻言拿下生死薄上附的笔,问:“写什么?”
“鬼比人自由,我也想当鬼,不知可以吗?”衣青秀说,最主要的是,他怕酆都大帝对他不利,自己也当鬼,第一有经验,第二可以探听情报。
许观薪虽然有些讶异,但是也没反对,在衣青秀那页上写下:“因果循环,便证其道,不入轮回,即鬼君位。”
衣青秀那页纸便飘了起来,金光闪闪,十六个大字如刀削斧凿一般,得到了生死簿的认可,最终消失在众人面前。
酆都大帝颤抖着手指看着他:“你终究还是感情用事了,许观薪,别人感情用事可以,你以为自己感情用事也会没事吗?”
“无妨。”许观薪说完,便带着衣青秀往外飞去。
衣青秀脸上便剥离了原来的模样,变成了他的面貌,肌肤也恢复了生前的红润。
一鬼灭,万鬼哭。一鬼生,万鬼笑。
这一刻,耳边全是荡涤天宇的笑声。
衣青秀感觉自己在这一刻真的获得了重生。
“衣青秀,即鬼君位,属地藏王菩萨坐下真君,治罗浮山,掌极乐殿。”
“为了救我,值得吗?”衣青秀依偎着许观薪,如此问。
“都做了,还问什么值不值得。”
“不论你救不救我,我都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的。”衣青秀道。
“为何?”
“感觉像是一根埋在身上的引线,一旦做了,就再也得不到最想得到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知道,因为你值得一切。”衣青秀说:“得君者得天下,明白吗?”
好听话总是人人喜欢的,许观薪笑了,说:“原来我就是那个人人欲得的气运之子。”
“正是。”衣青秀说:“敢问公子姓名。”
“许观薪。”
“许君,我在你平生经历中排得上第几,还是说,尚在排队,没有位分?”衣青秀俏皮地问道。
“现在排名有点太早了。”许观薪说。
“不否认啊。”衣青秀心中大恸,不过作为鬼,他有很久的时间可以和他纠缠。
“你很聪明,我不会对人说谎。”许观薪说。
“那我呢,只好喜欢你这份坦诚了。”
看过对方的实力,知道和人类都不在同一个维度上。作为人间的皇帝,尚且要后宫三千,更不知道他会如何。
——虽不甘心,但是总得想办法与自己和解。
“地藏王菩萨叫我,我要先去罗浮山了。”衣青秀说。
“……好吧。”衣青秀走了,许观薪也觉得怪无聊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有意思呢?
争权夺势,那不是他想要的,凡人渴求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会回来找你的。”
许观薪回到郡王府后,收到了刘健的回信,于是和刘健约好了日子,来到了他所在的兴丰号上。
“老大,我都跑这么远的地方了,真没想到你能找到我。”刘健说。
“意思是,不想见到我?”
刘健长相凶恶,但是对他家一表人才的老大还是一副小弟样。
“没,我只是过不惯魅魔的生活。”刘健说:“像刀头舔血的日子最适合我了。”
“那你怎么不当海盗了?”
刘健摸了摸脖子,说:“这不被砍了一刀吗,我就改行了,毕竟虽然轻易死不了,但还是怕死。”
“你是越发像人了,只有人才追求刺激,但是怕死。”
“老大,我是犯了什么过错吗?”刘健有些不解地问。
“你自己当海盗不知道吗?”
“但是海盗只是一个职业。”
“得了,你也体验过了,该回去待着就回去吧,人类要遣返你。”
“……好吧。”刘健说:“那兴丰号的二把手谁来做?”
“你们头子汪旭我认识。”许观薪说;“我会跟他说明情况,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谢谢老大啊,不远万里还专门找我。”刘健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躲,竟然还会被找到,既然被找到了也只有回去了。
“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有滞留的资格,但是人类的目的还是想遣返我。”许观薪说。
“……话不能这样说,老大还能干不过他们吗?”谈起自家的事,刘健还是相当自信。
“要真打起来了,我第一个当敢死队。”刘健问:“可以减刑吗?”
“得了,你先回去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