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师先生 第20章 第 20 章

阳光照在脸上，程唯跑得越来越快，胸口那份研究报告和颜色笔记像火焰一样发烫。邓寂放弃了麻省理工，而他愿意放弃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此清晰，以至于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从未想过，他愿意放弃一切预设的轨迹，只要那条路上有邓寂和他共享的色彩。

毕业展当天，艺术学院中央展厅人头攒动。评委、学生、媒体记者和艺术爱好者挤满了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期待与紧张。所有人都等待着那个传闻已久的作品，程唯与邓寂的《虹色枷锁》。

但开展已经一小时，程唯和邓寂仍不见踪影。宋教授不断看表，眉头紧锁；林教授则站在他们的空展位前，脸色阴沉。观众开始窃窃私语，难道这对传奇组合最后时刻放弃了？

“再等五分钟，”评委主席宣布，“如果还不出现，我们就跳过这个展位。”

就在这时，展厅的灯光突然熄灭。人群骚动起来，随即被一道投射在墙上的影像吸引，那是程唯的手正在素描本上快速作画，线条从混乱逐渐变得清晰，形成一个精密如电路板又灵动如血管的网络。

“欢迎体验《虹色枷锁》。”邓寂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冷静而清晰，“这不是展览，而是一次感知迁移。”

灯光重新亮起，人们惊讶地发现展厅中央多了一个巨大的环形装置，它像是由无数彩色丝线编织成的茧，内部隐约可见复杂的传感器和投影设备。程唯站在入口处，衣服上还沾着颜料，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眼睛亮得惊人。

“请戴上这些。”邓寂从阴影中走出，分发特制的手环和眼镜，“它们会暂时改变你们的视觉感知。”

评委们犹豫地戴上设备，其他观众也纷纷效仿。当第一位体验者踏入装置时，整个环形结构突然活了过来，丝线绽放出难以名状的色彩，投影在墙面上的影像随之变化，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这是什么颜色？”一位女评委惊呼，“我从未见过……”

“那是7F3BFF，在你的常规视觉范围之外。”邓寂解释道，“我们称之为犹豫的紫色，对应大脑前额叶皮层在决策时的活动模式。”

程唯引导更多观众进入装置：“每个人都会看到独特的色彩组合，因为《虹色枷锁》正在读取你们的生理数据，并将其转化为你们从未体验过的感知模式。”

随着参与者的增加，装置内的色彩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强烈。有人不适地摘下眼镜，更多人则着迷地深入探索。评委主席，那位曾给邓寂名片的瑞士教授站在原地，脸上混合着震惊与领悟。

“这不是简单的艺术装置……”他喃喃自语，“这是感知科学的突破。”

程唯和邓寂站在装置两侧，目光穿过绚丽的色彩之网相遇。这过去的五天五夜，他们几乎没有合眼，程唯将邓寂的颜色描述转化为视觉元素，邓寂则开发出能将观众生理数据实时转化为感知信号的系统。他们在争吵、妥协、突破中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作品，而现在，它正在众人面前绽放。

“女士们先生们，”程唯提高声音，“《虹色枷锁》有两个层次。第一层是你们正在体验的，通过技术拓展感知边界。但第二层……”

邓寂接过话头：“第二层是关于感知如何塑造我们的现实。接下来三分钟，系统将展示一种特殊的感知模式。”

一个明显的电流声后，装置中的色彩突然变得刺眼而混乱。明亮的红色像警报一样闪烁，柔和的蓝色扭曲成令人不安的形状，所有颜色都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叠加、碰撞。观众中传来不适的低语，有人甚至摘下眼镜。

“这就是视觉感知综合症患者的世界。”程唯的声音在色彩风暴中显得异常平静，“每一天，每一刻。没有关闭按钮，没有逃生通道。”

一位评委突然认出了这种模式：“天啊……这是邓寂你自己的感知数据？”

邓寂站在色彩漩涡中央，面无表情地承受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准确率87.3%。这部分展示基于我18岁时的发作记录。”

程唯走向装置核心，那里的色彩最为狂暴：“现在请看解决方案。”

又一个电流声，这次色彩开始重组。混乱仍在，但逐渐形成某种韵律；痛苦依旧，但被一种新的元素调和，一种温暖的金色光芒渗透进来，像清晨的阳光穿透风暴。

“这是……”邓寂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程唯微笑：“这是我们的合作过程。金色代表每次技术突破，每次艺术发现，每次……”他看向邓寂，“每次你让我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观众席陷入沉默。这不是普通的毕业作品，而是一段关系的可视化呈现，是两个灵魂如何碰撞、破碎、最终相互修复的全记录。

瑞士教授突然站起来鼓掌：“太精彩了！这不仅是艺术与科技的融合，更是对人类感知本质的探索！”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但程唯的注意力全在邓寂身上。那个总是躲在数据和设备后面的工程师，此刻正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承受着他最不擅长的情感表达。程唯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发抖的手指，他在害怕，却依然站在那里。

“还有最后一部分。”程唯示意大家安静，“这是专门为一个人设计的体验。”

他走向邓寂，递给他一个特殊的手环：“你的 turn。”

邓寂犹豫了一下，戴上手环。瞬间，装置中的所有色彩重新组合，形成一个完全不同的模式，柔和的蓝色和绿色交织，点缀着温暖的金色和橙色，像一首视觉交响曲。

“这是什么数据？”一位学生好奇地问。

程唯的脸微微发红：“我的。这是……我看邓寂时的生理反应。”

展厅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惊叹。邓寂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色彩，嘴唇微微颤抖。程唯能看出他在用全部自制力控制情绪。

“数据显示……”邓寂的声音异常沙哑，“这种色彩组合……不符合任何已知病理模式。”

“因为它不是病理。“程唯走近一步，“它是治愈。”

评委中一位年长的女性突然擦拭眼角：“年轻人，你们刚刚重新定义了什么是爱，它是让别人的感知成为你自己的。”

掌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热烈。程唯看到林教授正在与几位评委热切交谈，而宋教授则站在一旁，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