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缠绵 第27章 烟花

夜幕低垂，白日里的喧嚣燥热被晚风吹散了一些。

导游在微信群里发了晚上的活动安排：海滩边有篝火和烧烤，也可以自由在度假村里散步，旁边还有灯火通明的夜市可以逛，九点准时集合返回住处即可。

消息一出，人群立刻热闹起来，尤其是听到夜市，更是蠢蠢欲动。

大巴车将兴奋的研究员们送到夜市入口附近，导游大手一挥宣布自由活动，众人一下子便欢笑着四散开来，瞬间融入了那片璀璨热闹的灯火和人流之中。

夜市里人声鼎沸，各色小吃摊飘散着诱人的香气，大排档炒锅哐当作响，甜品店和奶茶店前的队伍排得极长，甚至远处空地上还有人在售卖烟花鞭炮，噼啪作响，明明不是节日，可周围的气氛却和节日没什么两样，热闹又喧闹。很熟悉，像他和殷闵炣一起过的那个年。

谭秀渝很轻的眨了一下眼，把心里突然泛起来的酸涩感压了下去。

殷闵炣几乎在解散的瞬间就精准地抓住了谭秀渝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与夜市相反的方向走——那是通往度假村深处幽静小径的路。

“走了谭博士，带你去散散步，那边清静。”他语气轻松，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谭秀渝。

谭秀渝下意识地想挣脱，眉头微蹙：“…不用了，你去吧，我…”

“不要。”殷闵炣打断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压低，带上了一点耍赖和撒娇的鼻音，“我就想跟你一起散步嘛…那边吵死了，你不是不喜欢嘛...就当...饭后消食，好不好？”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谭秀渝耳廓，在夜晚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谭秀渝盯着他那张在夜市斑斓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几乎是咬着牙根，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他这次要是再答应的话他的脸放哪去？！

但手腕上的力道并未松开，殷闵炣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笃定的笑意，仿佛吃准了他最后一定会妥协。

最终，谭秀渝还是败下阵来，几乎是认命般地，被他半拉半拽地带离了喧嚣的人群，走向了度假村深处灯光稀疏的小径。

往里走，周遭果然安静下来，这里与对面夜市仿佛两个世界。

路边是精心修剪过的灌木丛和高大的乔木，地灯埋在草丛里，发出柔和而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的鹅卵石小路。月光和星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朦胧而宁静。空气里是植物清新的气息和淡淡的泥土味，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虫鸣，夏夜燥热而安静。

身处这样安静宜人的环境，谭秀渝一直微微绷着的肩颈线条终于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下来。他本来就不喜过分喧闹，这里的静谧正合他意。

殷闵炣走在他身边，依旧喋喋不休，但声音放低了许多，不像白天那样跳脱，反而带着一种夜晚慢悠悠的平稳。他指着路边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花，或者感慨一下晚风舒服，话题天马行空。朦胧的夜色柔和了他过于外放的气质，连那双总是灼灼发亮的眼睛，此刻也像是浸了温水或者倒映着月亮，显得格外专注和…温柔。

走着走着，殷闵炣的话题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高中时代。

“说起来，高中那会儿你真是…”他笑了一声，带着点调侃，“又凶又冷漠，我天天跟在你后面跑，你都爱答不理的。”他侧头看谭秀渝，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波动。

谭秀渝只是无声无息的听着，眼帘低垂，遮住了脸上的情绪。他默默看着脚下被灯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石子。

殷闵炣顿了顿，语气里的调侃慢慢淡去，染上了一点委屈和低落，声音也轻了几分：“后来你走了…我其实…有段时间特别难受，怎么都想不通。课也听不进去，打球都没劲，被我哥骂了好几次…”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但话语里细微的颤音还是泄露了一点难过。

这些话让谭秀渝无法忽视，尤如带着小刺，轻轻扎在他的心口。他依旧沉默着，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或许是夜晚太安静，氛围太暧昧，或许是身边人语气里真实的难过触动了他内心深处从未愈合的伤口，又或许是他自己也被这难得的宁静松弛了心防。

谭秀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融入了夜晚的空气：“你那七年…是怎么过的？”

问完的瞬间，谭秀渝自己都愣住了，似乎没料到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立刻抿紧了唇，有些懊悔地移开视线，不敢看殷闵炣的反应。

殷闵炣也明显怔住了。他没想到谭秀渝会主动问起这个。

他沉默了几秒，空气很安静，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虫鸣似乎都放大了。他踢了踢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调子，但仔细听，却能听出里面的认真和一点极力掩饰的难过：“就那么过呗…上学，高考，毕业，进公司帮忙…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灼灼地看向谭秀渝，话里有话地暗示，“...就好像心里最重要的那块，被人偷偷拿走了，一直没还回来。”

他的目光太直接，里面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谭秀渝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当然听懂了殷闵炣的言外之意——那个人，那份最重要的，就是他。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逃避这份过于沉重和直白的感情。谭秀渝猛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边好像没什么好看的了。”

殷闵炣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被浓浓的失落和难过取代。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表白？为什么现在又不狠心彻底拒绝他，还要对他心软，甚至…会问起他那七年？

委屈和不解在他心里翻滚，但他看着谭秀渝紧绷的背影，最终还是把这些话都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他快走几步追上去，语气努力装得轻松自然，指了指夜市的方向：“走了这么久，好像有点口渴了。我去那边买点喝的，谭博士你要什么吗？”

谭秀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心里同样一片酸涩恍惚，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不用。谢谢。”

殷闵炣没再强迫他，指了指不远处树荫下的一张长椅：“那你去那边坐着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谭秀渝点了点头，看着殷闵炣转身，身影逐渐融入通往夜市热闹灯火的小径尽头，直到消失不见，他才慢慢地走到那张长椅边，坐了下来。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昆虫的唧唧鸣叫。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动不动。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如同走马灯般放映起无数纷乱的画面。

是高中时灰白单调的教室，窗外总是很好的阳光。

还有身边那个永远叽叽喳喳、笑容灿烂的同桌，他忙碌的强行将色彩和喧嚣带入他沉寂的世界。

那时候家里总是弥漫着的寂静或者母亲刻意压低的细细簌簌声，压抑而安静。但几乎每天自己对着台灯熬夜学习时，手机屏幕上都会时常亮起的来自那个人的无聊问候和搞笑图片，像这里的萤火虫一样，短暂地照亮过那些沉闷的夜晚。

殷闵炣或笑着、或委屈、或撒娇的脸庞，跨越了七年的时光，依旧鲜明生动，带着滚烫的热度，一次次撞进他严防死守的心门。

还有…那只他们一起偷偷在公园捡到的、瘦巴巴的小柴犬，殷闵炣非要给它起名叫“招财”，说听起来就很有福气。

两人省下零花钱给它买火腿肠，偷偷摸摸地把它藏在殷闵炣家闲置的房子里，轮流去喂它、遛它。

招财很乖，总是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们的手，灰扑扑的小生命因为他们的照顾而逐渐变得圆润活泼。

那是灰暗高中时代里，为数不多的、共同拥有的温暖秘密。明明心里因为刚才的对话和现实的差距而弥漫着难过，但想到招财那副傻乎乎、只知道吃的呆萌样子，谭秀渝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怀念和苦涩的笑意。

……还喜欢殷闵炣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

当然还喜欢。从未停止过。

那份喜欢深埋在心底，像撒下的种子，即使不见天日，也依然顽固地存活着，在每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疯狂地汲取养分，叫嚣着想要破土而出。

但也…仅限于喜欢了。

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是殷家备受宠爱的二少爷，前程似锦，人生光明而热闹；而自己，身后是沉重的家庭负担和一眼能望到头的、需要拼命努力才能维持的平凡生活。

巨大的差距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不会有以后。

殷闵炣值得更好、更轻松的人生，而不是被他拖累。

如果…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朋友”的身份偶尔见见面，或许…也是不错的吧？

至少，还能看到他的笑容，还能感受到那份耀眼的光芒。

谭秀渝微微蜷缩起身体，抱紧了胳膊，夏夜的风很温暖，但好像带来了一丝凉意，渗进了心底最深处。他独自坐在长椅上，等待着那个去买饮料的人回来，一如等待一个看着触手可及、却又注定遥远的未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谭秀渝独自坐在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质椅面的纹理。

殷闵炣去了太久，远远超过了买一杯饮料应该花费的时间。就算夜市人再多，排队再长，也不至于要四十多分钟还不回来。

一种隐隐的不安逐渐取代了之前的恍惚，开始在他心头盘旋。他蹙起眉，目光频频投向那条通往夜市灯火的小径尽头，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立刻缠绕住了他的思绪。虽然理智告诉他大概率是殷闵炣又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耽搁了，或者遇到了熟人聊了起来，但那种莫名的担心却挥之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决定不再干等下去，打算沿着小径去找找看。

刚迈出几步，远处光影交错的路口，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跑来。那人逆着身后夜市璀璨斑斓的光晕，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谭秀渝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殷闵炣。

他跑得有些急，带起一阵夏夜温热的风，瞬间就到了谭秀渝面前。夜晚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能看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天上的星光，清晰地倒映出谭秀渝有些错愕的表情。

他唇边勾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混合着奔跑后的微喘，声音却带着一种兴奋的急切：

“谭博士，手给我！”

谭秀渝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怔，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迟疑地抬起了手。

殷闵炣立刻毫不客气地一把握住，手指强势地挤进他的指缝，牢牢扣紧，变成了十指相扣的亲密姿态。

掌心骤然传来的滚烫温度让谭秀渝猛地一僵，几乎是触电般就要用力挣脱。这太越界了！

“有正事！”殷闵炣仿佛预判了他的反应，立刻收紧手指，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节，阻止了他的退缩。

他脸上的笑容神秘又期待，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谭秀渝，“准备好了吗？”

谭秀渝被他弄得有些懵，怔怔地抬头看着他。殷闵炣的手心很热，甚至有些汗湿，那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皮肤传来，几乎要烫进他的心里。耳根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热，大脑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变得有些迟钝，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低声回应：“嗯…什么正事？”

殷闵炣只是笑，卖着关子：“秘密！谭博士，跑！”

跑？

谭秀渝还没完全理解这个指令，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牵引着，跟着殷闵炣猛地向前跑了起来。

殷闵炣跑得很快，步子迈得大，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往某个地方。谭秀渝被迫跟着他的节奏，在安静而偏僻的度假村小道上奔跑起来。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他散着的头发。

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被身前那个牵引着他的人占据了。

视觉里是殷闵炣宽阔的背脊和随着跑动而飞扬的发梢，听觉里是两人交错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嗅觉里…殷闵炣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太阳晒过般温暖好闻的气息，混合着他常用的那款淡淡木质香水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周围的空气。

谭秀渝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别的。他短暂地走神了一瞬，仿佛被这熟悉的气息拉回了很久远的某个时刻。

大概跑了两三分钟，殷闵炣的速度终于慢慢降了下来，最后停在一片更加僻静、视野却相对开阔的小空地上。

谭秀渝跑得有些喘，停下来时一时没稳住，险些撞上殷闵炣的后背。

殷闵炣反应极快地转身，依旧紧握着他的手，顺势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没事吧？”

谭秀渝微微喘息着，摇了摇头。

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手，竟然还紧紧地牵在一起，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谭秀渝：“……”

什么正事还需要牵手？他现在合理怀疑“正事”只是殷闵炣的借口。

殷闵炣似乎毫无所觉，甚至心情颇好地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脸上带着得意又期待的笑容，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猜猜是什么？”

谭秀渝有些不自在地想把目光从两人紧握的手上移开，环视四周。

这里还在度假村范围内，但比之前的地方更安静，几乎看不到其他游客，只有远处夜市模糊的喧嚣作为背景音。他皱了皱眉，实在猜不出殷闵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

殷闵炣只是看着他笑，然后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似乎在确认时间，然后开始低声倒计时：

“3，”

“2，”

“1——”

他的尾音刚落。

砰！咻——！

不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炸开一簇耀眼的光点，随即绚烂地绽放开来，化作无数流金般的光弧，照亮了一小片天际。

是烟花！

谭秀渝几乎是呆了一下，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更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在深邃的夜幕中轰然绽放，铺开一片又一片绚丽夺目、瞬息万变的图案。金色的瀑布，紫色的菊团，红色的心形…五彩斑斓的光芒交替闪烁，将谭秀渝有些怔忪的脸庞映照得明明灭灭。

“Surprise~”身边传来殷闵炣带笑的声音，语气里满是得意和期待，“临时准备的，可能没那么壮观，别嫌弃啊。”

这家伙…消失了那么久，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跑到这里…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一股极其汹涌的情绪猛地冲上谭秀渝的喉咙和眼眶，惊讶、感动、还有无法忽视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谭秀渝死死咬住下唇，拼命忍住那瞬间涌上眼眶的湿热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看着天上不断绽开的烟火，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显得有些低哑：“…你去那么久，就是搞这个？”

殷闵炣挑眉，一副“不然呢”的表情，侧头看着他，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是啊，找了好久才找到这边允许燃放还有点视野的地方，又跟那边沟通了半天…怎么了，不喜欢吗？”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喜欢。”谭秀渝很轻地眨了一下眼，长睫颤动着，试图眨掉那点不争气的水汽。

他低声地，几乎像是叹息般说道：“谢谢。”

两人并肩站在寂静的空地上，仰头看着这场独属于他们的小型烟花秀。

喧闹的声响隔了一段距离传来，反而更衬得此处的静谧和隐秘的浪漫。

殷闵炣始终笑着，目光不时从烟花移到谭秀渝被光影勾勒的侧脸上，眼神温柔而专注。

他能感觉到谭秀渝牵着他的那只手，指尖有些发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心里那点因为等待和奔波而产生的焦躁，此刻全都化为了满足和欢喜。

在漫天烟火最绚烂的时刻，他收紧了一些握着谭秀渝的手，开口，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和郑重，甚至带上了一点笨拙的真诚：“因为是临时想到的，所以可能没那么好看，种类也少…我之后补给你一个更好的。嗯…”

他顿了顿，对着天空仰起脸，闭上眼睛，像是在许下一个非常重要的愿望，“希望谭博士以后天天开心，岁岁平安。”

和七年前广场上那个少年的身影重叠。

谭秀渝没能说出话，因为眼泪不争气的先一步掉了下来。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毫无预兆地、安静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滚落，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

殷闵炣正美滋滋地等着回应，一低头，恰好撞见谭秀渝脸上那抹清晰的水光，整个人顿时懵了，慌了手脚。

“你…你怎么哭了？”他顿时手足无措，连忙低下头凑近去看谭秀渝的脸，语气变得焦急而笨拙，“是不好看吗？还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哭啊…”他急得想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帮谭秀渝擦眼泪，又怕唐突。

谭秀渝猛地偏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声音带着明显的、压抑不住的哭腔，却低低地骂了他一句：“傻子。殷闵炣你真是个傻子…”

无辜挨骂的殷闵炣：“？”

他完全搞不清状况，又不敢继续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谭秀渝侧过去的背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笨拙地重复着：“你别哭了…我…我错了…？”

谭秀渝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泪意。

他转回脸，虽然眼角还带着未干的红痕，但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他看着殷闵炣那副焦急又茫然的样子，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事了。不是你的问题。”

殷闵炣没说话，依旧担忧地盯着他，眉头紧锁，恨不得把脸凑到他眼前仔细检查。

谭秀渝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软，忍不住极轻地笑了一下，虽然笑容很快消失，但确实是真的笑了：“…看什么？”

殷闵炣一见他笑，顿时愣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然后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扬起嘴角，眼神亮亮的，脱口而出：“你好看。”

这句话他说过太多次，几乎成了本能，但每一次都带着同样的真挚。

…又是这句甜言蜜语。

谭秀渝瞥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眸，看着两人仍紧紧交握的手，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谢谢。很漂亮，我很喜欢。”他顿了顿，补充道，“哭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别担心。”

难得听到谭秀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肯定和解释，殷闵炣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是把天上所有的烟花都盛了进去。

他立刻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好！那你喜欢就好！那我下次争取弄得更漂亮、更盛大！”

谭秀渝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整个烟花厂都搬来的架势，有些哭笑不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却被彻底触动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浪费钱。”

殷闵炣立刻不满地反驳：“哪有！给你放怎么能叫浪费！我…”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谭秀渝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成功让殷闵炣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乖乖闭上了嘴，只是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上翘着。

天空中的烟花渐渐稀疏，最后归于沉寂，只剩下淡淡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里。夜空重新变得深邃静谧。

而两人的手，却依然紧紧地牵在一起。

虽然谭秀渝极力想装作若无其事，想忽略掉掌心那灼人的温度和紧密的贴合，但他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久久无法平息的心脏，却清晰的提醒着他，让他再也无法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