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冥王打工的日子 第4章 送阴信(四)

“我自从被那个同学推下河淹死后，就一直在附近游荡。我想找那个推我下去的人，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可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气息就跟消失了一样。我没有法力，不能离开死亡地太远，想去更远的地方找也没这个能力。但是有一天，一个长着四只手的叔叔找到了我。”

楚暮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于是问道：“是多长了两只脚吗？”

“不是，他长手的位置也长着脚，一共四只脚，没有手。反正，挺吓人的。”说着，肿胀鬼打了个寒颤，好像真的被记忆里那个叔叔的样子给吓到了 。

“其实，你也长得挺吓人的……”楚暮心里默默吐槽 。花守晞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个叔叔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报仇，想不想转世投胎。我立马点头说想。然后他就传了点法力给我，带着我到了那家剧本杀店。他说，在这里我可以找到一个愿意献祭自己的人，只要把他杀死，我就可以去轮回转世了。”

“然后，你就找到了我，要把我杀死？”

“我没有！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找推我下去的人报仇，所以我拒绝了他。然后他就把法力收回，放我回去了。没了法力，我又只能在河附近转悠，本来我也习惯了，但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再回来，就觉得河边的日子很难熬。过了两天，那个叔叔又来了，他又给了我法力，然后还带我去看了一只鬼成功杀死献祭的人去了冥界。我就……”肿胀鬼越说越小声，最后，他也觉得自己的辩驳很苍白，就像一条死鱼一样了无生气地躺平在地上。

楚暮静静地看着肿胀鬼的脸。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出他浮肿的脸上五官仍很青涩。如果剧本里写的是真的，他也就是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

花守晞见肿胀鬼说完，放下的手再次抬起。

“慢着！冥王大人，能不能不杀他？”

花守晞似乎觉得有点意思，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楚暮：“哦？为什么，他可是要杀你的人。”

这是楚暮第一次看到花守晞的正脸，果然和她之前想的差不多，简直惊为天人。鲜红的薄唇轻微开合，楚暮只顾看着，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花守晞见楚暮呆愣着，轻轻嘟哝一句：“这符这么快就失效了？”

随后他虚空画新符，“啪”一下又贴在了楚暮脑门上。

楚暮被这一拍拍清醒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为什么不想杀他。”

“他也挺惨的，本来就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然后又是被哄骗着才去害人，我觉得他罪不至此。”

“请人办事总该有点诚意，你用什么交换我的手下留情？”

这个问题把楚暮问住了。用什么交换？她一大学生一没钱二没权，能有啥可交换的。突然，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要不，我让我爷爷每年，不，每个月给你烧纸做法？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道士，有他给你烧纸做法，一定能让你荣华富贵，法力大增！”

“你我的交易，不要牵扯旁人。”

“额……那我给你烧纸做法？虽然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但我可以和我爷爷学，我学得很快的。”

“你觉得我缺这些？“

“……”确实不像缺的样子。人家再怎么说都干到冥王这个位置了，冥币再通货膨胀也胀不到他这。

楚暮绞尽脑汁，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于是她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做我人间的使者，日后帮我捉拿逃窜到人间的恶鬼。”

楚暮不说话了。虽然她救鬼心切，但让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甚至还怕鬼的人去捉鬼，这个条件还是太过分了。

“怕我？”花守晞见楚暮迟迟没有回应，思索一番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是，也不是……”

楚暮能感觉到这位冥王对自己没有恶意，更何况他还救下了自己。可是，她平等地害怕每一个鬼。虽然她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世界上没有鬼，甚至大学选了马克思这个专业，以减轻内心的恐惧，可她不得不承认，从她发现这些都真实存在，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时，她的恐惧就再也掩盖不住了。

但显然，花守晞会错了意。

“我不会害你，要是想害你，你现在早就死了。“

“我知道……”

说完，楚暮又沉默了。要她去完全接受一个全新的世界观，甚至要在一个新的世界观下工作，至少也该给点时间想清楚啊。

“好吧，现在不想答应没关系。他我暂时留着还有用，等我什么时候决定要杀他了，你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说完，花守晞大手一挥，两个鬼差浮现，押着地上的肿胀鬼走入地门之中。

花守晞在进入地门前，递给楚暮一个哨子还有几张符。

哨子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雕成的，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遇到危险吹响哨子，就会有鬼来帮你。”

楚暮差点给哨子扔出去。

“这些符可以让你短暂地看见各种阴魂邪祟。你要是觉得周遭不对劲了就贴上，方便你逃跑。”

楚暮把自己脑门上的符撕下来，发现就是手里这种。它把符撕下来后，鬼差和肿胀鬼就消失了，她却依然能看见花守晞。

“为什么我还能看见你啊？”

“因为你拿着哨子，那是我的法宝，你只要拿着它就能看到我。”

“哦，好的。”

楚暮考虑了一下，还是把哨子挂上脖子，又小心地把符纸叠好塞进口袋里。今天经历的太多太吓人了，保命要紧。

见楚暮将自己给的东西收拾妥当，花守晞满意地点点头，也矮身进入了地门之中。

众鬼散去，楚暮觉着天上的月亮都更亮了。盈盈月光照亮了路灯坏掉的那段路。楚暮一手握住大拇指，一手摩梭着颈间的哨子，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刚刚那段怎么都跑不出的路竟然如此的短。这一次楚暮不到一分钟就走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自家学校的大门。

见到学校牌匾的那一刻，楚暮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自己长这么大从没觉得学校如此的亲切可爱过。但是，当她开始上楼，看到老旧宿舍楼年久失修的感应灯时闪时不闪，而楼梯拐角处的安全出口倒是孜孜不倦地发着绿光时，那股亲切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脊背的一阵阵发凉。

过两天才正式开学，到学校的人不算多，更何况这栋楼里住的都是开学大四的学生，一个个的忙实习去了，返校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平时热闹的宿舍楼此刻没了人气，安静中带上了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

楚暮将哨子叼在嘴边，壮着胆子继续向楼上走。好不容易走到了自己宿舍，楚暮松了一口气。可关灯上床后，那股害怕劲又涌了上来。

四人间，三张床上都盖着防尘薄膜。空调风吹着那些薄膜，发出细微的塑料摩擦声，就像听不清的人的低语。有一块膜掀开了，被风吹得飘动，让楚暮不自觉想起剧本杀时的那屋子白布。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楚暮索性缩到被子里玩起手机。

同城热搜榜上出现了两个新的热词条。

“妙龄少女惨死小巷内”

“城北车祸造一死两伤”

楚暮脑中的弦一紧，好像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点进第一个词条，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惨白的脸。是那个扎侧马尾的女孩。

她又点进了第二个词条，场面血腥得她差点吐出来。可她还是凭借那身衣服认出了死者，是那个油腻的胖子。

所以，如果不是那位冥王，她现在也会出现在社会新闻上吧。想到这，楚暮在被子里蜷得更紧了。

还没等楚暮翻看大家的评论，帖子就没了，词条也从热搜榜上瞬间消失。楚暮再刷新几下却发现，网也断了。电流嗡鸣声响起，宿舍的灯瞬间熄灭。凌晨十二点，宿舍断电时间。

可是，一阵鸡皮疙瘩莫名攀上楚暮的后背，她直觉觉得不太对劲。

漆黑之下，楚暮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摸索出一张符纸，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被子掀开一条缝。

地上、墙上、室友的床上，都出现了一串串血色脚印，明明是人的脚印，却不像两足行走能出现的，更像是……有四只脚。而脚印最后消失的地方是——楚暮的床边。

楚暮头皮一紧，一抬头，对上了一个黑洞般的眼睛。他的一双脚正扒着楚暮的床栏。

“好香甜的灵魂！”嘶哑的声音从眼前这个怪物嘴里发出。他用尖长的舌头舔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嘴唇，下一秒，他猛然伸出一只手，不对，一只脚，向楚暮猛掏过来。

楚暮偏头一滚，堪堪避开那一脚，可不等她再反应，另一只脚又追上来了。

“幸好没让那个傻小子得手，这么香甜的灵魂，还是生吃最好吃！”

楚暮被这一脚逼到墙角，再也没处躲藏。而此时，那个四只脚的怪物已经整个爬上了楚暮的床。

楚暮想拿起脖子上的哨子，却被四脚怪先一步按住双手。

“小妹妹，你反应太慢了。”

说着，楚暮眼睁睁看着那个四脚怪化作一缕烟，从自己的七窍钻入。

刺骨的寒冷瞬间升腾在灵魂深处，楚暮僵硬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阵钻心的撕裂痛从身体里传来，却说不清是在哪个位置，紧接着又是下一阵剧痛，就像一块布，被反复地撕扯碎，你不知道下一个断点会是哪里，更不知道到底这块布要多碎才能满足标准。

楚暮疼得无意识扑腾，掀飞了手边的枕头，踢皱了身下的床单。可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就算发出了，这无人的宿舍楼也不会有一个人来救她。

绝望和剧痛交织下，楚暮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