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衍殊庭 第5章 焰火

月光铺撒在飘着河灯的水面上，暮夜下的河流里盛着星子点点，火光月光星光错落交织，明明灭灭好似银河流入人间。

带着姜协来到河岸边，砂石柔软被水轻轻漫过，几株水草脆弱的摇曳着，这里水流平缓水也不深，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虽不是上元节，放河灯的人却也不少，前面也有几个小童正小心的将灯放入湖面，然后慢慢的推动水波让它们顺着河流飘向远方，姜协抱着那盏小狗灯犹犹豫豫的站着，他的确很想去放灯玩，又有点舍不得这盏他捧了一路的小狗灯。

看出他的苦恼，姜葛走过去将手中的莲花灯塞给他，语气柔和带着一丝笑意。

“去帮姐姐把灯放了好不好，你的那个我帮你拿着。”

姜协眼前一亮，转而又扭捏道

“还是姐姐放吧，灯都是要放的，我有小狗灯就够了。”

姜葛捏了捏他的脸颊，看他小嘴委屈的都可以挂油壶了，感动之余又忍不住想笑。

“去吧，姐姐真的对放灯没什么兴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不对。”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轻轻的将他往前面推了一下。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姜协一步三回头的往前走，确认她始终面上含笑之后也放心下来，开心的转身走到前面，那些小童很自然的接受了新的玩伴，拉着他和他们一起。

姜葛凝眸望着他，神情一片柔软，从前的她是家中独子，很难拥有除了父母之外的亲情的羁绊，没想到如今居然会拥有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弟弟。

事实上她总是有一种不自觉的母性，让她忍不住在给予关心的时候获得一些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隐秘的成就感，从前她就将独珠当做妹妹，看她的时候总有一种雌鸟看幼崽的心情，她总会觉得独珠脆弱需要关怀，即使独珠作战能力全队第一，掌管庞大的家族机器从无纰漏。

突然头上一沉，感觉有什么东西插在了她的发上，她抬手去摸，貌似是一只花型的簪子，上面坠有流苏，触感温润，还残留着身边人的体温。

她偏头，闻到姜徽身上清浅的兰香味道。姜协离开后他默默的走到了她身边。

太近了，

她想。

只要一抬头就能见到他那双的脉脉含情的凤眼，身后万千星河璀璨也比不过他眼底眸光。

“不要摘了，很适合你。”男人声音如同这轻柔的月夜。

她羽睫如蝶翼般轻颤了一下，有点不太自然的问道，

“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九弟买帽子的时候。”他回答，语气温柔，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她很少带华丽的首饰，那只山茶形状的玉簪斜插在云鬓上，白色的珠子坠在耳旁，衬得她色若昭雪，眉眼似秋水含波，比夜晚里发光的明月还要皎皎。

他们今日默契的穿了同色衣服，春日夜晚的凉风吹来，两人月白色的衣摆交叠在一起，如星夜里缠绵的流水，分不清谁又是谁。

姜葛注视着他的眼睛，从那里面看到自己对温暖的渴望。

沉默了半响，她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塞到他手里，

“礼尚往来，给你的。”

绢帕素白，上面细腻的竹叶纹精致清雅。姜徽想起之前他像她讨要那个做给姜协的荷包，系着彩色的丝索有多么别致，他一眼就认出是她所做，那不是适合自己的东西，只是想到出自她手就会让他觉得喜欢。

“谢谢。”

他将帕子小心叠好塞到怀里。那张俊美矜贵的脸上露出一种平日里很少能见到的近乎纯真的浅笑。

“你也知道我绣工不好，只能做点简单的。”她突然有点羞赧，又从心底止不住的漫出一点喜悦来。

她如何能藏住这点喜悦，偶然有一天在她迷惘的心中种下了泉眼，之后就时不时的向外涌出清泉。

“我很喜欢。”似乎怕她不信，姜徽又盯着她再次开口，表情郑重而认真，就好像告诉了她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姜葛看着那眼神心中一颤，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恰巧姜协这个时候将那盏河灯放入了水中，回头向他们招手。

“姐姐，大哥哥，快看！”

姜葛掩饰般的向他的方向望去，那莲花在水中飘荡，花蕊层叠灯火闪烁，颤颤巍巍如冰雪中初发的新芽。

浮光重影间，只觉得温柔的河水也没过了自己，她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忽然有漫天的声响，前方的空中炸出巨大的烟花，姜协也被身旁的小童拉着回头，他们欢呼雀跃，忍不住蹦跳着鼓起掌。

姜葛忍不住又往身旁人身上瞟，却发现这人还在看她，

无尽的天幕落下下金色的洪流，星宿旋转，氤氲的兰香味将她包裹，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像落入了朦胧梦境一般美轮美奂又看不分明。

在又一朵烟花炸开的时候

他低头，吻了她的眼睛。

……

夜已经深了，空气也开始静谧起来。

回去的马车上姜协止不住的打哈欠，小孩子的睡眠时间总是很早，姜徽将他抱起来，小小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过去。

马车内寂静无声，姜葛坐在姜徽旁边，她把车帘子挂起，安静的看着窗外远处楼台上灯火辉辉。

她的心情此时就像泡入了一坛醉人的温酒，迷惘间仿佛又回到了襁褓中一样迷迷糊糊又觉得安心。

“生气了？”姜徽突然开口。

姜葛听到声音回过头，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没有”她低声回答。

“我还担心四妹妹会觉得我唐突。”

姜徽凝视着她的侧脸，呼吸微缓，似乎想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来。

姜葛只无声的笑了一下，又偏过头去，什么话都没说。

良久，姜徽把他没有抱着姜协的那只手伸过来，试探着附在她放在身侧的手上，见她没有抽回，又缓慢的将指节插入她指节的缝隙。

“没有就好。”他微笑着说。

他们默契的从没有开口确认什么，也许人在幸福的时候就会开始期待未来，但身份的差异，亲缘的纠葛，姜徽也不会不在乎，若真有一天能摆在姜葛面前，她不会逃避，但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

感受着手背上不属于自己温热的体温，她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今夜是一场旖旎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