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126章 淮北疫害2

“一会儿人家要是问起我们从哪里来你们一定不要说话，我来说就好。”

这行事匆匆的一行人大约有七八个，为首的男人正在喋喋不休的嘱托着些什么，每说一句，其余人都会重重的点一下头。

“听明白了吗？”男人最后低吼了一声，语气有点冲。

“明白！”其中一名妇人怀抱行李，表情和语气显露出极度的认真，然后将男人的嘱托又重复了一遍，“保持沉默少说话，要冷静，不要露馅！”

男人满意的点了一下头说了句，“很好。”眼睛在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城镇后，男人自己也深深的吸吐了一口气。

他们来自青石镇，是偷偷跑出来的。青石镇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死了三分之一的人。面对死亡时，逃跑是人的本能，可是前些天镇上来的几个人却死活不让他们离开。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已经逃离那个地方了，只要离开了那里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站住！”

一行人还没走进城门就被拦了下来。这些拦着他们的人一个个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不过还是能从他们露在外面的眼睛里看到警惕与惧怕。

“现在不让进城，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男人万万没想到。他本以为只是会遭受一番刁难，却不曾想现在直接就不让城。不过男人还是不想放弃，看着守城士兵恳求道：“我们只是来投奔亲戚的啊，求大人行行好，就让我们进去……”

“不行！”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士兵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说什么都不行。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从西边儿来的。不只是这儿，现在所有城都不让进，你们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西边儿就是这次疫害的爆发地，一行人心知肚明。

“我们不是从西边儿来的，”男人见实在是说不通，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边朝士兵磕着头边说道：“我们是家里遭了鼠患，没吃的，才来投奔亲戚的啊~”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士兵有点不耐烦了，但是又不敢轻易靠近一行人，只能拿着一根长竹竿戳了一下男人，男人本来就没跪得有多稳，轻而易举的就被这竹竿戳翻在了地。

“赶紧滚吧！”士兵毫不留情的说到。

“求你了！”

男人还是没放弃，再次跪好在了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这一哭，身后的所有人也都跟着哭上了。

“我们真的无处可去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我们很健康，没事儿的。”

“这……”

士兵有些为难。他也觉得这些人可怜，他不是傻子，也知道男人说的鼠患亲戚都是骗人的。可他也做不了主，要是真的把他们放了进来，那这满城百姓可怎么办。

“求求你~！呜呜呜呜~！”哪怕知道希望渺茫，男人还是在一遍遍求着。他怎么会愿意再回到那个人间地狱，会死的。

与此同时，在城门之内。

这场疫害闹得人心惶惶，可这并未受到疫害侵扰的城镇还是过着往常的生活，毕竟这里离西边疫区还远得很。

在一户大家里闺阁里，少女自梦中醒来，习惯性的为自己倒了杯热茶。不知为何，热茶过喉咙时是火烧一般的疼痛。少女一时难以忍受，猛地一口就吐出了热茶，一阵剧烈的咳嗽也随之而来。剧烈的咳嗽扯动了五脏六腑，少女一时警觉，拿起手帕遮住口鼻，一股热流就从喉咙流到了嘴里，最后再喷到了手帕上。

少女小心翼翼的展开手帕，在看到手帕上的东西时少女的瞳孔猛烈的颤动了一下。手帕上是血，很浓稠。

自那日来到青石镇后，徐潜曹狸一行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此刻徐潜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儿，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小孩儿脸上开始出现血斑，正在痛苦的嚎叫着。而小孩的母亲，在男人死后的第二天就死了。

“别怕，别怕！”徐潜将男孩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眼底满是疲劳，声音也全是疲态，“别怕，我会救你的。”

说着，徐潜就开始朝小男孩儿身体里注入灵力。是有用的，这件事情徐潜在男人死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灵力可以阻止血斑的扩散，似乎也能杀死导致这血疫的东西。

没错，这场血疫是由某一样东西导致的，而且这东西还是活物。

经过这几天的不眠不休，徐潜判断这活物应该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小虫，所以患者的血液才会如此浓稠。而且，自己的灵力可以杀死这种小虫。

小男孩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但是已经被侵蚀的皮肤想要恢复如初却并不容易。

徐潜松了口气，将小孩轻放在床上，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国师大人。”

曹狸有些担心的看着徐潜，他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本来就已经不是青壮年，曹狸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尽硬是把自己逼老了几岁。不过，徐潜的情况似乎比他还要严重。在他眼里，徐潜感觉都快站不住了一样。而且这两天徐潜一直在用自己的灵力为别人疗伤。

“国师大人先去休息一下吧。我怕再这样下去，大人会先倒下。”

“没事的。”徐潜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扯出了一个笑，“曹大人不必担心，我还能坚持得住。倒是大人先去稍作休整吧，毕竟您可不年轻了。”

曹狸：“……”

徐潜是说的实话，他是真的很担心曹狸，并不是在开他玩笑，曹狸自己也知道。

“哈哈哈哈！”

“大人可知，迎征也说过同样的话？”曹狸笑了两声后问道。

“奉将军也说过？”

“是啊！”

二人并排走着，回忆起当时的事，曹狸脸上的表情稍许轻松了些，“迎征也说我不年轻了，要我早些睡呢！”

“是吗？”

听到奉疆，徐潜也难得笑了起来。这笑意被曹狸逮了个正着，趁势问道：“大人觉得迎征是怎样一个人？”

“嗯？”徐潜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笑了一下答道：“奉将军，他……很认真，很善良，很有耐心。若是有谁能嫁给奉将军，应该会很幸福。”说完，徐潜苦笑了一下。

“真意外，我还以为大人会很讨厌迎征。”

“没有！”徐潜有些意外，赶忙否认到：“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奉将军！”

曹狸笑了一下，“那……要是不讨厌，大人对奉将军又是怎样的态度？”

徐潜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我也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徐潜皱上了眉，“曹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曹狸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只是看大人有些苦恼，想替大人排忧解难罢了~！”

他在苦恼吗？

他又在苦恼什么？

“世事无常~想必这段时间来，大人也深有体会。”曹狸对着天空狠狠的呼了一口气，“有想做的事就赶紧去做，有喜欢的人就去跟他说！可不要留下遗憾的好。”

徐潜脚步一顿。

“我明白了。”徐潜一脸严肃的说到。

“嗯？哈哈哈！”曹狸拍了拍徐潜的肩膀，却发现徐潜似乎又长高了，笑意就更深了些，“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曹大人是何时发现的？”徐潜问道。

“何时啊？”曹狸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的装着思考的样子，“那天晚上，迎征不是屁颠屁颠的去给你煮醪糟汤圆了吗。大人当时的表情很微妙，我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下。”

徐潜：“……”

就这样都能看得出来，徐潜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果然，人老了眼睛就变得毒了。徐潜不想再跟曹狸继续这个话题，他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曹狸诓进去。

“跟我一同来这里，曹大人很幸苦吧~”

“嗯？”曹狸有些疑惑的看着徐潜问道：“为何会如此想？”

“我不如师兄冷静沉稳，年龄太小，不足以使底下人信服……”

曹狸皱了一下眉，打趣道：“我怎么觉得国师大人是在想要我的夸赞？”

“哈哈哈！”

徐潜被逗得笑了两声，说到：“是啊！所以曹大人要夸我两句吗？”

曹狸瞥了一眼笑开了的徐潜说到：“……这样的话以后还是留着同迎征讲吧。”

徐潜：“……”

其实承认喜欢一个人并不难。

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自己对奉疆的感情，真正难的是说出来。所以当初奉疆走他都只是悄悄在一旁看了一眼。说到底还是不敢，若是自己当初说出口了又能怎样，奉疆还不是要回窑城，说不定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若是我亲口告诉你，你会讨厌我吗？”徐潜嘟囔了一声。

曹狸有些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徐潜回过了神来，苦笑了一下答道：“没什么。”

二人走出了很长一段路，刘疆却停在了方才徐潜嘟囔的位置，仿佛徐潜就在他眼前一样，刘疆笑了一下说到：“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青石镇已经沦陷了。

只花了三天的时间。

二人三天以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找寻幸存者，然后徐潜再用自己的灵力尽可能的挽就那些幸存者。但是徐潜只有一个，灵力极其有限，而被感染的人却有大半个镇子。

有的人能被有幸救回来，有的人却只是延迟了死亡的进程。

比如此刻躺在徐潜面前正在慢慢被啃食殆尽的男人。徐潜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没能阻止他化作了一堆白骨一滩血水。

“怎么还是这样啊~”徐潜跪在地上，无力地看着那具尸体。虽然已经好几天了，但他还是没能习惯看着一个人慢慢死去。

徐潜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着，声音有些委屈，“为什么我就不能再快点，为什么我的灵力就不能再多点？”

“国师大人。”曹狸察觉了徐潜情绪有些不对劲，上前拉了徐潜一把，却被徐潜一下子挡开了手。

“我没事。”

徐潜强装冷静的回答了句，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应该不是起的猛了，就是因为徐潜太过劳累，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徐潜踉跄了一下。还好身边有曹狸扶着才不至于跌在地上。

“国师大人。”曹狸担心的喊了一声。

徐潜勉强的笑了一下，“是有点累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没有。”曹狸有些心疼徐潜，像抱着自家小孩儿一样将徐潜揽进怀里。一个没忍住，就哽咽了起来。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都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曹狸安慰道。

徐潜在曹狸怀里嗤笑了一声，“我都没哭，怎么曹大人还哭上了。”

曹狸吸了一下鼻子，推开了徐潜，明明脸上还挂着眼泪，还嘴硬的说了句，“我可没哭。”

徐潜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地上的那滩血水白骨，有皱上了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其实，我似乎想到办法了。”

“什么？！”

曹狸一脸震惊，盯着徐潜问道：“什么办法？”

“首先要找到这些人的共处。”

曹狸有些不明白，问道：“连小孩子都没放过，哪有……”

徐潜瞟了曹狸一眼，显然，曹狸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

“是老人。”曹狸说到。

“没错。当初青石镇爆发的第一例，他的母亲就在身边，而且还沾上了血迹，按理来说是绝活不了了，但是老人却安然无恙。而且……”

徐潜看向镇子里，“而且我还发现，青壮年男子的感染几率大于女人，女人的感染几率又大于孩童。说不定，这场疫害本来就是认为操纵。”

“所以，国师大人有什么办法？”

“就先暂且不管是不是有人为操纵的嫌疑，解决疫害才是当务之急。我不易被感染是因为我有灵力护体，曹大人不易被感染是因为你我二人总是在一起……。所以我猜想，若是我撤掉自身灵力，我的感染会不会大……”

“不行！”

徐潜皱了一下眉，“为何不行？”

“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曹狸看着徐潜，眉头纠紧到了极点，“算我求国师大人了。”

“不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曹狸不愿妥协，拒绝道：“我来想办法！既然已经知道了缘由，还知道了共处，就一定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国师大人！”曹狸唯恐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拿出了杀手锏，“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迎征跟徐道长我要怎么交代！”

奉疆跟师兄啊~

他刚才情急之下倒是忘了。徐潜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真的被曹狸说服力就闭上了嘴。

只是外面的疫害还在蔓延。疫害可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思考，必要的时候徐潜必须做出选择，那是他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好。”徐潜做出了妥协，“但是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啊，曹大人。”

见徐潜好不容易妥协，曹狸赶忙应和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潜应了声，指尖捻出一个火诀落到那一滩血水与白骨上，瞬间，那一滩就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另一边的曹狸看着这越烧越旺的火眉头纠紧。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哽着自己的喉咙，曹狸轻咳一声，清了一下嗓子，那股异样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