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125章 淮北疫害1

这是一场来势汹汹的疫害。突然爆发，迅速蔓延。疫害发生，到徐潜领旨前往淮北也就不过十余天，就在这短短十余天时间里，疫害竟然蔓延了淮北十余座小的城镇与村庄。

同先前水患一样，这次的疫害也是从某一个小村庄开始，然后呈放射性发展蔓延。而曹狸口中的青石镇就在这疫害发生群的最东边，预示着疫害的进一步蔓延。

刘疆尾随着徐潜曹狸去往青石镇。一路上，看到最多的就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害怕这无端的疫害，每家每户都紧闭着房门。但是人的好奇心总会驱使着人们去探知窗外过路的是谁，所有每扇关上的窗户都会在一行人路过时悄悄裂开一条缝。

不过说是发生了疫害，但是让刘疆感到疑惑的是这一路走来却并未见到尸体。按理来说，发生疫害的地方一定会出现大量尸体堆积，倒是血迹看到了不少，干涸的与未干涸的堆叠在一起，而且，那些血迹还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恶臭。

关于这次淮北的疫害刘疆有所耳闻，但是当时北疆战事吃紧，太过细节的事他也没时间去听说。

“曹大人。”徐潜最终停在镇子入口，身边的曹狸也一同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街巷，徐潜神情异常严肃，“接下来你们就不要再进去了，我去就好。”

“那怎么行……！”

“没事的。”徐潜打断了曹狸的话，笑了一下说到：“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曹大人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大人的妻儿还在等着大人回去呢。”

曹狸笑了一下，“我怎么觉得跟在国师大人身边反倒要安全些呢？”

徐潜皱了一下眉，看了曹狸以及跟随二人的两名侍从，“保护好曹大人也是我的职责啊~”

意思就是让曹狸别添乱，他可分不出那么多精力还要多保护一个人。

曹狸当然听出了这层意思。当初徐潜本来就打算自己独身前往，是曹狸主动请的缨，然后陛下也顺势答应了。徐潜本来对此就很不满，结果自己去哪儿曹狸还偏偏都跟着。

“保护好国师大人也是我的职责啊~”曹狸回敬道。眼睛眉毛笑成了很刻意的弧度，就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得出来曹狸是在假笑。

徐潜：“……”

“那好。”徐潜妥协了，瞥了一眼曹狸道：“那，曹大人一定要跟紧我。”

小镇上面没有人。应该说，街道上面没有人，所有人的躲在屋子里。见到有外人进来了，就悄悄的推开窗户的一角，战战兢兢的，就像是见不得阳光的小鬼。

“那人是在何处发现的？”徐潜扫了一眼沿路街巷，神情凝重的问着曹狸道。

“街尾那家……”曹狸朝街尾望了过去，同是一脸严肃，“只怕现在已经见不到尸体了……”

“那家里可还有其他人？”

“据说他还有一位老母亲，但是昨天就被人转移走了，大人不必担心。”

徐潜应了声，四人迈着大步子朝街尾走去。

“你们是要去街尾？”

“嗯？”

二人有些迟疑的转过了头，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

“你们是要去街尾吗？”农夫再次问道。

“是的。”曹狸朝男人行了个礼，道：“听闻昨日此地有人感染了血疫，我们打算去看一下。”

“哎哟！那个有什么好看的！”男人脸都皱在了一起，连连摆头，“现场可惨了，就那么一小会儿人都没了！”

闻言，二人对视了一眼。

“那先生是看到了全过程吗？”徐潜问道。

“是啊。我就住他家隔壁，现在连家都回不了了。诺，”男人朝二人示意了一下一边的茅草棚，里头还有一个妇人以及两个孩子，“现在我们一家子就蹲在这里。”

“那先生能同我们具体讲讲当时发生的事吗？这很重要！”徐潜趁势问道。

男人半信半疑的看着二人，“你们听那些是要作什么？”

曹狸正想要开口，徐潜朝前站了一步，“我们想要解决疫害，但是却不知究竟是何缘由。”

确实。他们已经到了淮北好几天了，虽然每天都在听说有人因为这个疫害死去，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尸体。因为等他们到了，尸体早就化作了一滩血水。

因为不知缘由，所以人们都只是一昧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过这个无奈之举似乎很有效，至少就目前而言，关在屋子里的人确实没有染上血疫。

男人闻言狠狠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当时也不太清楚。睡得正好，就听到隔壁有响动。我就好奇去查看了一下，就听见那响动是一个男人在咳嗽，撕心裂肺的那种。我当时就很奇怪，那人从来没有旧疾，怎么能咳成那样？本来我想去看看的，结果刚一出门他家母亲就惨叫了一声，然后满身是血的跑出来找人帮忙。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就朝里看了一眼，那个人就躺在地上，脸上身上全是一块块的红斑！哦对了！还很臭！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反正很难闻。”

“发作的很迅速？”徐潜问道。

“是啊！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马上人就没了！”

“那先生可是知道……尸体……化作血水有多长时间？”

“不久！”说着，男人打了个寒战，“我是亲眼看到那人化作血水的，就那么一点一点的小下去，最后就只剩下骨头跟衣服！”

男人再瞥了二人一眼，问道：“你们不会还要去吧？”

“当然！”徐潜态度十分坚决，“若是不知道缘由，这疫害永远都解决不了。”

“哎呀哎呀！随便你们了！”男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反正我话都说到这里了，既然你们这么想去，我又阻止不了！”

徐潜笑了一下，朝男人行了个礼道：“多谢先生！”

拜完了别，一行人就转身继续朝街尾走了去。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男人叹了口气。突然感觉自己的后颈有点痒就伸手挠了挠，可是越挠越不对劲。那一块皮肤湿湿的，还有点说不上来的臭味。

男人一时惊恐，朝着二人喊道：“二位留步！”

二人刚走出去没两步听到声音立马停住回了头，却看到男人那张被恐惧占满的脸。

徐潜心底一沉，赶忙走向男人。

“别再靠近了！”男人捂住自己的后颈，侧过了一些脸看了一眼身后的妻儿最后又重新转回了头，嘴唇微微发着抖，“先生……我……，可不可以先带……我……走远一点？”

徐潜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应道：“好，随我来。”

看着自己的父亲走远，加之昨晚遇上了那样的事。小孩儿有些着急了，朝自己父亲伸长了手哭喊道：“阿爹~！”

男人脚步一顿，脸色开始发白，手还紧紧捂住自己的后颈，转回了头朝小孩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阿爹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啊~”

小孩儿很乖，小孩儿当真了，小孩儿立马止住了哭声朝自己的父亲重重的点了个头，然后就看着自己的父亲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只是抱着小孩儿的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硬憋着泪水，将身体憋得不住的颤抖。

“唔~！”

男人后颈的伤口用手单单是盖不住了。那块斑在迅速扩散，就只是走几步路的时间已经从后颈漫到了后背与前颈，看得人触目惊心。

男人实在是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徐潜道：“先生，你好好看看我！好好找找缘由~！”男人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是哀求的地步。

徐潜眼睛都红了。是愤怒，同时也在责怪自己无能为力。

“我会的……”

徐潜想伸手去检查男人的伤口，却被男人拦了下来。男人摇了摇头说到：“先生先别碰我……”说着，男人脱掉了自己上半身的全部衣服。

那惨状狠狠刺痛了徐潜的眼。

此刻男人上半身已经没有好的地方了，那血淋淋的红斑从后颈开始，迅速蔓延，直接占领了男人整个身体。

正如男人所说，此时男人发出了不知名的臭味，弥散在整个空间里。很难闻，徐潜和曹狸瞬间就皱紧了眉头。

“咳咳咳！先生要快啊！感觉我就要坚持不住了。”男人说着，摊开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心堆积着一大滩血迹，血液很浓稠，流动得很缓慢。

徐潜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先生可以说一说此时的感受吗？”

男人又咳嗽了几声，喘上了一大口气说到：“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一样。浑身都疼，像是有火在灼烧一般……”

“先生……”男人真的就要坚持不住了，最后这一句话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来的，“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希望能帮得上先生的忙，希望我的妻儿能好好活下去！”

“会的。”徐潜想在一次握上男人的肩膀却还是被男人闪了一下身躲了开来。徐潜眼睛红了一大圈，默默的放下了手，“我一定会找到缘由，解决掉这个疫害的。”

“好。”男人艰难的应了声过后，浑身开始抽搐了起来，是疼的。

“求求先生！”男人痛得直在地上打滚，血肉模糊的身体蹭在地上，蹭下来一地的血迹，“求求先生杀了我吧！好痛！真的好痛啊！”

徐潜眼睁睁看着，拳头紧紧握着。他怎么能下得去手？！明明这个男人都已经染上疫害了，根本就活不了多长时间，那他怎么还能下得去手夺去他最后的生命。

“我……”

“先生啊~！”男人看着徐潜，眼里全是绝望，“求求你……”

“噗呲！”

一把铁剑扎进了男人的喉咙，男人立马就没了声音。手拿铁剑的是曹狸，完成了男人诉求的是曹狸。

“你为什么……”徐潜张大了眼看着这一幕，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曹狸会下得去手。

“知道我为何要执意同大人前往淮北吗？”曹狸拔出了剑，“因为大人有时过于仁慈，可是大人不觉得此时的仁慈很残忍吗？”话说得很残忍，但是曹狸拿剑的手却在发着抖，眼眶也是红的。

徐潜无话可说，他只是觉得无端遭遇疫害已经够悲惨了，为何还要在补上一剑。不过此时他不得不承认，曹狸是对的。

“对不起。”徐潜小声的道了句歉。

曹狸愣了一下，又重新收起了自己的剑。道：“大人不必为了此事道歉。”

男人身体还在继续溶解，味道也越来越大。随行的两名侍从实在是受不了了，在获得曹狸默认的一瞬间就冲出了屋子，扶着一棵大树就吐得个昏天黑地。

剩下的二人不是闻不见，而是好不容易能碰到一具尸体，他们实在是不敢轻易跑开。在此之前，虽然对结果有所预料，但是亲眼所见却还是让人难受。

正如男人描述的那样，身体会由内而外慢慢溶解，最终化作一滩血水以及还挂了些红肉的白骨。血水很浓稠，比男人刚才咳出来的都还要浓。就在这一滩血迹边上静卧着一只木雕的人偶，看起来应该是新刻的，也就差个半天功夫就能完工。

徐潜目睹了男人化作血水与白骨的全过程，连眼睛都没眨下。却在看到那木雕人偶时眼睛里蓄上了眼泪，只是轻轻一眨眼，眼泪就迫不及待的流了出来。

刘疆就陪站在徐潜身边，哪怕知道自己碰不到徐潜却还是抬起了手擦着徐潜脸上的泪，满是心疼的说到：“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刘疆当初在北疆听说过这件事，只知道最后国师大人完美解决了此事，当时他心里的想法是他的小道长真厉害，真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