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珩回到后台的独立休息室,门在身后合上,将外界的喧嚣与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一同隔绝。
他走到洗手台前,冰凉的水流过手指,却没能完全驱散身体因戒备而产生的细微紧绷感,以及……某种陌生的、被冒犯的烦躁。
谢妄。
他在心底无声地咬着这个名字。止行传媒的掌舵者,一个在资本与流量场中横行无忌、作风凌厉且私生活备受瞩目的男人。今日一面,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名不虚传了。
那种近乎野蛮的、不加掩饰的审视,像烈火燎过平原似的,企图留下一些痕迹。
太过无礼。
太过放肆。
他不喜欢被这样盯着。
沈聿珩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面色依旧沉静。
他细细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口与头发,确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家族的教养刻在他的骨血里,无论面对何种境况,从容与优雅是他永不卸下的铠甲。
只是,心跳在那一刻不规则的律动,提醒他,有些东西似乎脱离了掌控。不是因为心动,而是一种被强大掠食者盯上的、本能的警觉。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助理林默推门而入:“沈总,止行传媒的谢总……想见您一面。说是有关合作。”
来得真快。沈聿珩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他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动作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转告谢总,”语气一如既往地温雅克制,“今日不便,改期再议。”
艺术中心的独立会客室内,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车流声。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室内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却安抚不了某人心底的躁动。
谢妄姿态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膝盖。他脑中还在想着刚才沈聿珩那双冷冽的眼眸——像是浸在寒潭深处的冷玉,分明不起波澜,却偏偏勾得人心痒难耐。
周语适时赶了过来落井下石,“哟,谢总这是……心情不太美丽?”随后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
谢妄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咸不淡:“我约他谈正事,他不见我。”
“那不是正常?不管正事歪事,他一定都特别不想见你。”
周语倾身向前,继续说,“要我说,你也活该。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跟人家熟不熟,还谈正事,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越不想见——”
谢妄的唇角慢慢勾起。
“我越要见。”语气带着纵横商场习惯的强势。
沈聿珩越是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他越想看看这冰层之下,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炽热,想看他冷静全失,想听他失控低吟。
周语很想踢他:“你这紧追不放的思路是去追人还是追债,追人讲究个松弛有度好不好。”
“松弛有度个屁,”
谢妄嗤笑了一声,指尖停止敲击,换成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指骨关节。
“一鼓作气,打乱心防,把人逼到逃不掉——
自然就是我的了。”
无法沟通,周语更想踢他了。
翌日清晨,沈聿珩一下楼,就见沈老爷子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茶烟袅袅,桌旁摊着几张商报。
“起来了?”老爷子抬眼,声线不高,却带出几分家族当家的威势。
“嗯,爸早!”
沈聿珩走过去,神情淡定。
“昨天讲得很好。”老爷子语气平和,“媒体反响不错。”
他端起茶盏,忽地锋一转:“不过——”
一份今早刚出的娱乐报纸被推到沈聿珩面前。头版赫然是昨晚他和谢妄在展柜前对视的照片,抓拍的角度刁钻,竟拍出了几分对峙的张力。
报纸上的大标题赫然醒目:
【传媒巨头与珠宝贵公子的顶级氛围感】
沈聿珩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老爷子摘下老花镜,目光如炬,“什么时候和谢家那位有了交集?”
“没有交集。”沈聿珩将报纸推了回去,“他自己找过来的。”
“没有就好”,老爷子面色稍霁,指节在报纸上叩了叩,“就那圈子的人,最会借势炒作。你看,才见这么一面,就闹得满城风雨。”
沈聿珩垂眸不语。
老爷子重新戴上眼镜,语气不容置疑,“离他远点。谢家那小子……花名在外,行事张扬,手段又野,不是一路人。”
沈聿珩神色未变,只是轻轻颔首:“我心里有分寸。”
老爷子看着他,不像是敷衍,满意地点头:“嗯!让人把这事处理好,别让外界乱猜。”
“我会处理好的!”沈聿珩转身欲走,却听到老爷子压低的嘀咕声从背后传来:
“看那眼睛,怎么看人的,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个不正经的玩意。”
沈聿珩脚步一顿。想起昨晚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大清早的,坏人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