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何江月也不清楚,只是在回来的路上,在那个朴素而缓慢的马车里,她知道了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
靖州州牧,何使君,何观行,他在入赘何家之前,究竟是哪个显赫高门的贵公子?
在车上,何江月和苏瑾玉各自坐着,本来各自无话,但是在车轮压过棣杲国和暻晗国的分界线时,苏瑾玉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话。
“何小姐,我找到何使君了。”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感**彩加以修饰感染,但入了何江月的耳朵,瞬间就盖住了车轮碾压石子的“喳喳”声。
再怎么说,也不能是在车上找到的,那一定是出发前就找到了,在樊城的时候就找到了。
“在樊城的时候,你说没有找到。”
何江月后面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这就是你跟我合作的态度吗?
“我说我查不到何使君的信息。”
“有区别吗?”
“消息和信息还是不一样的。”苏瑾玉理直气壮,直对上何江月的眼睛,不躲不闪,“何小姐,抱歉,我不能跟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合作。”
何江月没有继续反驳,她接受了这个答案,转而问他∶“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太子殿下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我猜到何使君是谁了。”
何江月明白苏瑾玉的意思,他说的是何使君入赘之前的身份。
苏瑾玉继续说∶“他以前姓明,我猜的对不对?”
“这个很重要吗?他已经是我爹爹了,他现在姓何。”
“你可知京畿明氏吗?”
何江月摇摇头,也不管苏瑾玉是否在套话,解释说∶“我爹爹是云川明氏,虽然也是个名门望族,但是跟京畿明氏差远了,不是一家的。”
苏瑾玉却露出一副慈悲的表情,双眼之中尽是怜悯,看得何江月浑身不自在。
“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他的吗?”
何江月反问∶“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萧尧登基数月,而何使君久久不归,朝中却没有一点动静,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江月被他的问题吸引了,急切地问∶“你到底查出来什么了?”
“我是在明皇后那里找到何使君的。”苏瑾玉说出答案后,担心何江月听不明白,又追加了一句,“何小姐,你知道明皇后是谁吧?或许现在称呼她为献王妃能更清晰。”
何江月听了为之一震,明皇后,明凝未,京畿明氏的嫡出大小姐,献王萧钦的发妻。
苏瑾玉不急不慢地向何江月叙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叶文希是叶妤的兄长,他设法带走妹妹妹夫,留下了跟妹妹有竞争的明皇后。明皇后被萧尧囚禁在皇陵,何使君扮成内侍随明皇后同去,换句话说,政变发生时,何使君并未露面,朝中所有人都以为何使君在政变之前已经回到靖州,靖州一切风平浪静。”
何江月听着苏瑾玉说话,很久没有眨眼睛,眼眶里含住一汪清水,千万种思绪奔上心头。
哈哈,明皇后是谁?豪门大族养在深闺里的贵女,若是京畿明氏与云川明氏族没有渊源,哪有他们共患难的情分?
妻女在家担心得合不上眼,人家在皇陵陪皇后。
叶家的兄弟救叶家的姊妹,明家的兄弟救明家的姊妹。
真好!
何江月靠着车厢,腰已经有点塌了,眼中的神采也暗了。
捋过各项复杂的关系,得出最简洁的结论∶献王,那个害死母亲的凶手,是父亲的姐夫!
“太子殿下,我爹爹是什么意思?”
“他想把明皇后救出来。”
何江月吸了一口气,心说我就是白问!
就在何江月愤懑不已的时候,苏瑾玉忽然咧嘴一笑∶“不要这么悲观!”
“等我爹回来,他要保献王复辟,要用兵,要用粮草!哼!”
苏瑾玉靠近何江月,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这不还有我吗?我不会让你变成废棋的。”
何江月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干什么了?”
“我把他绑回来了!”
“???”
“我打算劝劝他。”
能劝成吗?
二十年夫妻情分都没能挖出来亲缘,真的能劝成?
事在人为!
这是苏瑾玉给她的答案。
三日为限,若能劝说何使君放弃保献王,便送何使君回来主持大局。
若是劝不成,便要玩一回险的了!
邦——邦——
二更天了!
距离约定的三更天只剩下两个时辰,或许不到两个时辰,一定会有人想提前跑。
最多,最多只能照着一个时辰算。
“岳淇,提前行动。”
“提前多久?”
“现在!”
站在楼台上,何江月望着州府的大门缓缓关闭,两只手握成拳头,几乎要把刺绣罗袂揉碎。
四周的黑色阴影里有无数个身影在行动,排兵布阵,把整个州府包围得水泄不通。
尔雅匆匆跑上楼台,不顾行礼,直接俯在何江月耳边∶“小姐,有两位想从后门跑,已经抓住塞到地窖里了。”
何江月微微点头∶“再探。”
不能让他们投奔献王,且不说献王有没有心思对付何家,一旦靖州大量官员支持献王,一定会被新帝镇压,何家只会白白遭连累。
底下那帮人是别想着用他们了,但自己用不着的东西决不能让别人用,何江月决不允许伤害自己的刀枪是从自己的营地里跑出去的。
苏瑾玉,你再出不来结果,我就要把他们都塞到地窖里,靖州让我一个人说了算,我要在靖州自立称王了。
尔雅再次跑上楼台。
“小姐,大厅里闹起来了。”
“正常,都不算傻。”
何江月带着尔雅慢慢悠悠地下楼,回到大厅里。
饶是已经有了准备,但见到大厅里众人像困兽似的挣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何江月!你居然敢囚禁我们?”
何江月理直气壮∶“总不能放任你们带着粮草人马去讨好我的仇人吧?”
“你,你言而无信!何使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因为他入赘给我娘了,你不知道吗?”
何江月一句话把对面噎得想吐血。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哈哈哈……”
何江月终于知道话本子里的邪恶大反派为什么爱笑了,到了这样的境地,是真的想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甚至是皮笑肉不笑,但确实没有比笑更合适的表情了。
“砰!”
是烟花信号爆裂的声音。
一瞬间大厅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
忽然,在人群中出来个喜悦的声音∶“是王大人和陆大人,他们逃出去了,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喜悦的气氛迅速散开,逐渐衍生出得意嚣张。
“哎呀,你看她,脸色都变了。”
“小丫头还是棋差一招。”
何江月侧目逼视众人,接着腰间龙泉出鞘,剑鸣震耳∶“那就同归于尽吧!”
老鼠窝里进猫了!
长剑挥出的同一时刻,一声烟花爆裂的声音遮住了剑鸣。
“砰!”
大厅再次恢复安静。
烟花还在燃放。
“砰!砰!砰!”
信号弹没这么放的,这是有人在放烟花?
何江月提着剑站在大厅前方,两只眼睛盯着紧闭的大门。
一定是苏瑾玉来了,他带着他的答案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他有没有劝服父亲回心转意?
等会儿从这扇大门里进来的究竟是主持大局的何使君,还是……
大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守门小兵。
“启禀小姐,云川明氏来人了。”
是约定好的一招险棋。
苏瑾玉没能劝服成功。
何使君还是要保献王,他明明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他还是要保献王。
何江月忍住悲伤∶“有请。”
按照计划,若是劝服失败,苏瑾玉将会冒充云川明氏子弟明洇,以表哥的身份过来帮忙压阵。
何江月收了剑,又抬手抚摸两边的发鬓,整理仪表。
“明洇表哥。”
为了显示明洇的身份比较真实,何江月主动出迎,然后……
“爹爹?”
前边是何使君,后边是苏瑾玉。
为啥俩人一块儿来了?
“月儿!”何使君一见何江月瞬间流出两行浊泪,紧接着就把女儿搂在怀里不肯撒手,“我的月儿,你受苦了!”
何使君安抚好女儿,很自然地说道∶“月儿,你陪着你明洇表哥,剩下的事情交给爹爹。”
看着父亲走进大厅的背影,何江月感觉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一分有一万分不对劲!
“月儿表妹,为兄在此见礼了。”
苏瑾玉依旧带着从容的笑容,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丝狡黠,只有一丝丝,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
“你在我爹面前冒充云川明氏的人!”
苏瑾玉疯狂点头。
“你怎么敢的?”
苏瑾玉把何江月带到花园,寻了个空亭子,待两人坐下,才将实情说出。
“我觉得明家人比敌国太子说话好使,哈哈,就这样了。”
“你怎么劝的?”
“表妹莫急~表妹莫慌~”苏瑾玉翘起二郎腿,抻好袍子,才娓娓道来,“我就说明氏受了叶氏欺负,而献王已经成了叶氏的傀儡了,可千万不能帮献王!”
何江月一边点头,一边思考∶“明氏受叶氏欺负我认了,傀儡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献王啊!做过皇帝的人,哪怕只剩下立锥之地,也是要称帝的,萧钦如今顶着献王的名头,一看就是见着圣旨就接的臣子做派,这个臣,姓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