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清晨的第一声鸟鸣,何江月坐在梳妆台前边,扯掉头发上的发带,让头发披散下来。
尔雅已经在何江月身后拿起了梳子,轻柔地为何江月梳着头发。
何江月平时好动,不喜欢太复杂的发髻,尔雅倒也落得个轻松,不多时,编梳出来一个简单而不失雅致的发髻。
放下梳子,尔雅去翻来首饰盒,问道∶“小姐,今天想带哪支发簪?”
何江月脱口而出∶“八仙花的那支吧,带一对儿,一边一个。”
尔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的小姐啊,那支八仙花的簪子丢了一支呀!不能一边一个。”
何江月咂了下嘴,然后叹了一口气。她想起来了,那是在伏霞山练习攀岩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
话说回来,那只簪子好像被苏瑾玉捡去了,他也不知道还!
何江月这边正在心里数落苏瑾玉,忽然,铜镜里闪出来一个人影。
是苏瑾玉。
何江月嗤笑一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苏瑾玉无比自然地来到何江月身边,一只手撑着梳妆台,看着镜子里的何江月,认真点评起来。
“今天的打扮得很雅致啊,好看!”
“喂!”何江月抬头看向苏瑾玉的脸,“我的簪子是不是在你那儿?”
苏瑾玉笑了,笑中带着心虚,但是嘴硬∶“哪支簪子啊?”
何江月拿出来另一支八仙花发簪,拿在手里晃着∶“这个!”
“不是在你手里吗?”苏瑾玉脱口而出,然后被自己的拙劣逗笑了。
何江月也让苏瑾玉给气笑了∶“把簪子还给我。”
“没带!”
“哼!你走吧!”何江月又去首饰盒里面挑发饰去了,“我不理你了!”
苏瑾玉哼哼唧唧不肯走,何江月又撵他两遍,他才说∶“我要在这儿吃饭。”
“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吃饭?”
“你这儿的饭好吃。”
何江月无奈地说∶“今天小厨房没开火,全府一个都是厨子做的。”
“我不管,我就要在这儿吃!”
说完,苏瑾玉便自觉地到饭桌前坐下了,不吵也不闹,像个乖宝宝。
何江月也没招了,她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让他吃饭吧?
早餐送过来的时候,何江月还没有换好衣服,尔雅正在给她系腰带,余下的,还有外衫、披帛之类,鞋也没换,要全部收拾停当,还需要一点时间。
何江月在帘子里面向外喊话∶“明洇哥哥,你先吃饭吧,我还得等会儿。”
帘子那边立刻传来苏瑾玉的声音∶“小月儿不陪我一起用饭,我到此地的意义何在啊?”
何江月也不再管他,想等就等着吧。
苏瑾玉还真就老老实实地等到何江月一起出来才动筷子,在何江月出来之前,他连一点佐粥的小菜都没有尝上一口,等何江月一出来,他便立刻拿起来勺子,给何江月盛了一碗虾仁粳米粥。
“给,这是小月儿的。”苏瑾玉把给粥碗放到何江月的位置上,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是小玉儿的。”
何江月第一次听苏瑾玉这么叫自己,觉得新奇无比。
“你为什么叫自己小玉儿?”
“我叫苏瑾玉啊。”
行,这个理由行!
何江月叫小月儿,苏瑾玉叫小玉儿,一点儿没问题!
二人吃着饭,都不是懂规矩的人,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这儿统统不算数。
“小月儿,你今天打扮成这样,不去誓师大会了?”
“不去了。”何江月夹起来一颗水晶虾饺,放进蘸料里翻了两下,“该筹谋的都已经筹谋过了,剩下的就让萧沅自己去处理吧,我也避避嫌。”
苏瑾玉疑惑出声∶“避嫌?”
何江月吃下沾过蘸料的虾饺,放下筷子,用手巾擦擦手,不慌不忙地说∶“你们这些当皇帝的,不知道做臣子的规矩啊,也罢,我给你说说。”
苏瑾玉也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何江月∶“洗耳恭听。”
“参与举事的,不止何家一门,别家都规规矩矩做人贪,也好,怂也好,到底是常人心性不拔尖不露头。我就不一样了,上窜下跳,东奔西跑,往好听了说是能力出众,鞠躬尽瘁,往难听那边说,就是别有用心了。”
何江月眉头一拧,梗着脖子,模仿着她想象中的敌家对手。
“你和江月怎么比大皇子殿下还着急?举事之后,登机的究竟是肖家还是你何家?”
演完了对手的戏份,何江月的神态恢复正常,神情淡漠,语气也淡漠∶“那群藏在人堆里不露头的废物,就是那么讨厌!”
“他们不露头,不扛事,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反而用在打压冒头的那个人,好像能把冒头的人打下去,就显不出来他们曾经藏在人堆儿里了。”
“把冒头的人打下去时,再扯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猩目淌血,做出一副好样子来,他倒真成的忠臣了”
何江月说完,单手拿起桌子上的虾仁粳米粥,碗里面已经剩得不多了,何江月低头看一眼,然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碗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苏瑾玉看着那只碗,没有说话。
何江月倚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我冒头冒的够多了,该歇一会儿了,往人堆里蹲一下,跟大家一样高,就不会被针对了。”
听着何江月的处境,苏瑾玉也没多少心思吃饭了,又扒拉了两口粥,让尔雅把碗碟撤了。
尔雅撤了碗碟出去,何江月又说∶“萧沅昨才试探我呢。”
苏瑾玉想起来他回来时,何江月确实跟萧沅在一起,便问道∶“他怎么试探你了?”
“让他摘鱼,他不摘,扭扭捏捏,说鱼是我钓上来的,让我摘!天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受了谁的蛊惑?”
苏瑾玉大吃一惊∶“那你还敢保他?”
“为什么不呢?”何江月无奈又无所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歹是个表哥,不说有多亲吧,总比其他姓萧的好一点。”
苏瑾玉担心地说∶“还是太冒险了,他现在这样的处境就做不到完全信你,待他登上皇位,就更没有顾忌了。”
何江月闭着眼睛“嘿嘿”两声,没有说话,好像全然不觉得危险。
苏瑾玉离开原先在何江月对面的座位,改坐到何江月的身边。
“他现在已经有听谗言的迹象了,那你以后……我担心你现在抽神歇着,已经晚了,你比他们高太多了。”
何江月却道∶“有个愿意听谗言的皇帝是好事啊!”
“啊?”
“我现在就知道他听谗言,就更是好事了!”何江月似乎还有一点高兴。
苏瑾玉完全理解不了。
“有个听信谗言的昏君是什么好事?到时候定是佞臣当道,民不聊生,妥妥的是灾难啊!朝堂上一群声嘶力竭、猩目淌血,却没有一点真心的人,想想就可怕。”
“声嘶力竭,猩目淌血的人为何不能是我呢?”何江月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己的见解,“他若愿意听谗言,我便说给他听,总比油盐不进的好。”
“给明君当臣有给明君当臣的法子,给昏君当臣有给昏君当臣的路子,身为臣子,要能应付明君,也得会应付昏君,吃肉谁都会,能啃骨头才是本事。君主是明是昏,我无法控制,但我得活着,好好活着。”
吃过饭,何江月跟苏瑾玉在院子里消食,走在小路上,二人各自挑了一块石头蹂躏——比谁踢得远。
何江月赢下一局的代价是,石子被踢进了草丛里,倒不是何江月踢歪了,而是路歪了,这条路它不直,它会拐弯儿!何江月一脚踢出去,石子直接从弯道上直着出去,飞到草丛里去了。
“这下怎么定胜负呢?”苏瑾玉问。
“算我赢了。”
“好吧。”
何江月没了石子,苏瑾玉也抛弃了他的石子,又走了一段,二人都觉得无聊。
忙习惯了,冷不丁地清闲下来,怎么光想找事儿呢?
“苏瑾玉,我们去誓师大会看热闹吧!”何江月突然兴奋地提议。
苏瑾玉满口答应。
二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何江月知道一个可以看到举行誓师大会的小楼,就在誓师大会的旁边,便带着苏瑾玉过去。
站在楼上,何江月把手搭在眉毛上,向誓师大会的方向眺望。
“能看得很清楚诶!连他们说话都可以听到。”
誓师大会的场地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上位搭着一个黑底金绣的帐子,是给萧沅准备的,两边往下,摆着矮案,供各家大人使用。
场地四周围着彩带、彩旗,立着战鼓,守卫士兵明着暗着布置了足足有四层,个个拿刀端枪,还挺严的,若不是何江月“仗势欺人”,还真混不过来。
黑底金绣的帐子里走出来一个侍卫,他跑到帐子前边,大声宣布∶“带萧津!”
看来是进行到斩萧津祭旗了。
何江月看向场地的入口,还没有见到萧津被带上来,却忽然听见一句∶“皇上驾到!”
皇上?萧钦?
他出来了?
何江月将身子探出阳台栏杆,试图看清萧钦的身影。
一个衣着繁复的中年男人走进誓师大会的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何江月不能理解,萧钦到底是怎么想通的?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把萧钦往牛角尖里面引了呀。
最主要的,为了让萧钦安心当吉祥物,何江月特地下令,不让人告诉他誓师的消息,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