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青沉默地鼓了鼓掌,她没走心,随意地发散着视线,脑子里正在思考着叶婉然的事儿。
这是最后一个戏曲,结束后掌声雷动,所有角儿都下场了,看戏的人却都坐着没动,只因坐在前排的几位没有起身的打算。
宴会就是交际的地方,而这之中,最有权势最该攀附的人,又当属长公主叶婉然,因此也少不了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想同她搭话。
“这曲儿还真是有意思,我府中也收集了些话本子,若是各位感兴趣,闲暇时也可来我府中做客。”
叶拂青听着声音看过去,对方满头插着花,衣裳是极为艳丽的大红色,从头到脚五颜六色的,不好看,反倒显得土气。
叶拂青少记人,但这人她是知道的。听说是哪位尚书新进门的姨娘,格外爱出风头、话也多,闹出过不少笑话,还惹过叶琼音不高兴,她这才记住了。
“不知长公主可感兴趣,我那有些孤本,若您今日得空……”小姨娘急咧咧地就开口了,压根没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藏得多深。
“不必。”叶婉然很冷淡地说,连眼神也没有分一个给对方。
伯远侯夫人见叶婉然神情冷漠,心中暗叫不好。她心中一边责怪这姨娘不会说话,一边又担心长公主嫌恶方才的戏曲。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圆场,“这等腌臜,长公主许是不喜欢。话本子再有趣,也着实不能拿到台面上来污了各位的眼。是我思虑不周。”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哪怕并无血缘关系,也是自小相伴的兄妹,早已胜似亲人,怎可有悖人伦。”叶婉然肃声说,“在场有不少未婚姑娘,怎能随意将此示众,莫要诱导他人才对。”
伯远侯夫人虚虚抹了把额头,早知道她就不想着搞个“大场面”了,“是,是……”
“罢了。”叶婉然没有再抓着不放,“我今日乏了,各位赏花自便,我先走一步。”
叶拂青见她起身,连忙也跟了上去,“姑姑,我同您一起。”
眨眼间走了两位,原本一言不发的叶琼音见状,也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演来演去,也没什么新意嘛。”
叶琼音看着小碎步跟在叶婉然身边的叶拂青,微微眯了眯眼,刻意选了另一条路,也走了。
……
“姑姑等会打算去哪?”叶拂青问。
“我确实乏了,得回府。”
“姑姑不再去找您遗失的东西了么?”叶拂青追问。
叶婉然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用不着劳神去找了。”
叶拂青眸光闪了闪。不重要?那方才一脸焦急的人,还是她看错了不成,说不定是故意支开她呢。
“姑姑既然无事,倒不如我们姑侄二人聊一会儿闲天?”叶拂青说。
两人正站在在凉亭通往草地这条主路的中间,旁边便是一片小湖,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金光,看得人心很平静。
叶婉然看着眼睛明显泛着光的叶拂青,停下脚步,往湖边走。
叶拂青也默契地跟了上去。
“汉阳。”叶婉然没有看她,视线落在湖面上。
“你近来似乎颇为关注我。”叶婉然直入主题。
叶拂青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到底还是她最近太过明显了么?
叶拂青脑子转得飞快,找借口,“离了家便会更加想要同亲人亲近,许是寂寞了吧。”
“嗯。”叶婉然也不戳穿她,“你今日同谢二公子比试时,我也在场。”
叶拂青不知她提起这件事是为何意,插科打诨道:“姑姑觉得我箭术如何?”
“很不错。”叶婉然笑了笑,“锋利、又不计后果。”
一语双关,话里有话。这是叶婉然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的。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甚少发生,叶拂青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退路。”叶婉然继续说,“汉阳,或许你未曾关心过、不曾注意到。”
“你无论在感情上还是生活中都是任性妄为、直来直往,我知晓你行事乖张,这是你的作风。但倘若不适你拥有这么多退路,就算这一条走不通,你还能往下一条走,你有机会去试错。”
“但很多人他不是这样的,他通往你身边只有一条路,走错一步,他都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他必须得慎重再慎重。”
叶拂青微微皱了皱眉。她指的是谁?谢濯?还是——谢誉峤?
又或者是,没有个具体的人。
叶婉然没具体指出,不缓不慢地说:“你得允许身边的人跟你是不同的人。”
“谢濯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他的心意,剩下的,我便不再多说了。”
原来是谢濯。叶拂青慢慢放松下去,但是看她的神情,又觉得不只是谢濯。
“嗯。”叶拂青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她脑子还懵懵的。
“走吧。”叶婉然话说到了,也没有再停留,往回走。
叶拂青跟在她身后,远远看见问蕊站在草地旁连忙使了个眼色。
问蕊走了过来,“主子,找到了。”
“那便好!”叶拂青换上笑容,连忙将玉佩收了过来。
叶婉然眼睛瞬间亮了,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失而复得。
叶拂青还是没忘记今天的目的,“能姑姑虽说是小物什,但也看得出它对您来说很珍贵,幸好找到了。”
“嗯,还要多谢汉阳。”叶婉然也没否认,似是全然忘了先前说过的话。
“这块玉佩色泽可真好。”叶拂青把玩着玉佩,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问:“姑姑,不知这是何人相赠,汉阳也想去寻一块儿。”
叶婉然神情不变,依旧是温柔大方的模样,“是丞相他特意为我寻的,我也不知具体是在何处寻的呢。”
“姑姑和丞相的感情可真好。”叶拂青看着她,眼睛弯了弯,手指细细摩挲了几下,随即将玉佩还了回去。
叶婉然接过,瞧她的掌心,细细麻麻的全是汗。
还真是在说谎。叶拂青眸光闪了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姑姑,这宴会我今日也逛的差不多了,那我便先走了。”
“嗯。”叶婉然说。
两人就此告别,心思各异。
叶拂青扯了扯嘴角,快步往回走。
这次还真有个大收获,虽然她刚听完一番云里雾里的话。
叶拂青不由得思考。左右不过只是一个玉佩而已,何必这么紧张,如果是丞相送的玉佩,叶婉然又何必处处掩饰呢?
叶拂青直觉定是有什么秘密,脚步加快,低声吩咐问蕊道:“先前搜集到的丞相笔迹可还在?”
她记得当时那封断尾诗便是他亲笔写的。
“属下都保存好了。”问蕊说。
叶拂青点点头。她记得自己还留有几分阿爹的墨宝,只需要稍加比对,就能看出是谁的字迹。
叶拂青绕路将瞿旸领了回来,连借口也懒得找了,直接将人带上马车,赶回侯府。
一进门,她便找了个由头把瞿旸打发了。
“瞿旸,你陪我出去这一遭肯定是类饿了吧,先行去休息吧。”叶拂青说。
瞿旸点点头,不多问也不多说,很善解人意地走了。
“主子,方才我已经将玉佩上的自己拓了下来。”问蕊跟在她身后,低声说。
叶拂青赞许地点点头,“做的不错。”只肖几个眼神便知道该去做什么,她手中的暗卫确实是有能力的。
两人急匆匆,直奔主院。
“夕照。”叶拂青唤道。
夕照闻声而出,紧跟在她身后,问道:“公主,怎么了?”
“速来房中。”叶拂青没有多说。
几人进了房,问蕊将门禁闭,守在门口。
叶拂青从装着私物的木匣中翻出一叠旧宣纸。
这是她从皇祖母那要来的,是她阿爹少年时写下的书法。
叶拂青顾不得缅怀,同玉佩上的字逐一对照,字迹相差无几。
这分明是她爹送的!叶拂青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胸口不停起伏。
长公主为什么要隐瞒?她今天说的那些话,又是有什么目的?
问蕊见她情绪不稳,走了过来,“当真是定王殿下的笔迹?”
叶拂青默认。她甚至想过这不过是丞相模仿了她爹的字,但也豪无可能。
两人的字迹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一个是文人墨客,一个是武将,怎么也不可能写出同样的字来。
“长公主同我阿爹是兄妹,感情好很正常,那我阿爹送她玉佩也很正常,她为什么要撒谎骗人?我又不是别人,我就是定王之女啊。”叶拂青想不明白。
“难不成这个玉佩里藏了什么机关?”夕照紧张地问。
叶拂青看向问蕊,眼含询问。
问蕊回道:“属下方才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机关,就是非常普通的玉佩,而且也不可能成为任何地方的钥匙。”
“为什么这么确定?”叶拂青说。
“那块玉佩常年被摩挲,应该是时常捧在手中把玩,若是钥匙,不好好收藏,这样程度的把玩,会导致变形。”
叶拂青怔愣在原地。
谢良平说的那句话,和如今她搜寻到的这些,究竟在指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