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要状告时汐,女扮男装,欺骗府衙,扰乱纲常,罪至欺君。”时邛跪在堂前,声嘶力竭,手中高举一页纸张,在满府衙役与闻声而来的百姓面前,字字如刀:“这便是时汐的户籍名册,清楚写着‘女’!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时汐原本在昼鹤房中练字,见他被南山匆匆请走时神色有异,心下不安,便悄悄跟了出来。刚绕至前厅屏风后,就听见这样一句话,顿时手脚发软,连忙靠着身后的柱子,才勉强站住身体。
当日时邛找过来的时候,时汐就觉得不太对劲,这也是她决定跟着昼鹤去京都的一个原因。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原主的身份。
可她没想到这时邛这么难缠,竟然胆大包天敢直接找上门来。当时就该找郭子安想办法把这人送走,这时候真是后患无穷了。
天色已然昏暗,府衙早已下值,此刻门外却聚集了不少被动静引来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显然,时邛是有备而来,意图将事情闹大。
一片哗然中,昼鹤端坐堂上,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起身,从容接过那张泛黄的户籍单子,目光淡淡一扫,语气平稳无波:“天下同名同姓者甚众,单凭一纸文书,说明不了什么。”
时汐紧抠着屏风木框、几乎要嵌进去的手指,闻言稍稍松了松。对啊!只要她咬死不认,单凭一份户籍,又能如何?
“那便请大人立刻传唤时汐,当众验明正身!是男是女,一看便知,自然真相大白!”时邛步步紧逼,声音尖锐,“请大人让那时汐出来,与小的当面对质!”
周围的人群传来了切切察察的讨论声,时汐看着昼鹤的背影,脑子疯狂转动想着对策。可越是到了紧急关头,越是什么想法都没有,简直是一片空白,于是起身,拔腿想要走,又不知道去哪,不小心打翻了案牍上的茶盏,“咚”的一声闷响,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并不醒目,但她清晰地看到,昼鹤的头几不可察地向她这边微侧了一下,随即迅速复位,仿佛只是错觉。
“不必了。”昼鹤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一片私语,也截住了时邛的话头,声线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时汐的户籍文书,此刻正端放在本官衙署之内。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那日在桃花梦酒楼,我看得真真切切,就是他,就是时汐!”时邛激动起来,口不择言,“呸!什么青天大老爷!我看你分明是看上了那时汐的美貌,故意将她藏在身边,官官相护!”
时汐在屏风后听得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捂住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昼鹤似乎一时语塞,像是从未遇到过如此胡搅蛮缠、污言秽语之人。那时邛见状,竟顺势滚倒在地,捶胸顿足,嚎哭起来:“哎呦我的命好苦啊!养了这么个白眼狼侄女,不知耗费了多少银钱心血!好不容易托关系给她寻了门好亲事,她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卷了彩礼逃跑悔婚!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我在黑水峡没脸做人了!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衙门口算了!”
时汐:“……”还真能颠倒黑白,把死得说成活的,真的说成假的。
时汐曾见过不少人被冤的戏码,但第一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真恨不得前去和他理论,但奈何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不太占理,一开始就是自己骗了昼鹤,这时候更是说不清楚。
“你这泼皮,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昼鹤大人,岂容你撒野!”人群中忽然有一人上前,一把拉起时邛,是刘笃志,“你口口声声说时汐是女子,我看你才像个娘们!青口白牙上下嘴皮一碰就敢造谣?黑水峡离此二三十里地,你远道而来,可有路引凭证?”
原本嘈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齐看向还在不断挣扎的时邛。
时邛先是一愣,随即骂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敢管老子的闲事!”
“我乃时汐同窗!这些时日与他同吃同住,一同进学!我看你分明是嫉妒他才学出众,得了大人青眼,不日便要上京,才跑来污蔑构陷!”刘笃志声音洪亮,义正词严,“要不就是想来讹诈银钱!你以为我们太阜府的银子,是这么好骗的吗?”
这话仿佛一下戳中了时邛的心事,他恼羞成怒,挥拳便要朝刘笃志打去。下一秒,手腕却被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惊人的手牢牢钳住,动弹不得——是昼鹤。
时汐在屏风后看得心惊肉跳,见昼鹤亲自出手制服时邛,又觉得这无赖简直脏了昼鹤的手。
“此人欠下桃花梦酒楼五十两纹银,至今未还。” 就在此时,一道温婉却清晰的女声自人群外响起,引得众人纷纷让路。只见一女子款步走来,姿态从容,“当日郭子安公子亦在场,亲眼见他欲对携带银两的时汐公子进行讹诈,幸被及时阻拦。此事,酒楼掌柜与郭公子皆可作证。”
时汐看着那人,竟然是婉儿姑娘,心下一阵感动。
“你胡说!我难道还能不认识我亲侄女不成!你们这些人,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你们都被她骗了!”时邛还想要挣扎,却被昼鹤利落地反剪双手,交给上前衙役。
“押下去,关起来。”昼鹤声音冷冽。
“狗官!你黑白不分,男女不辨!”时邛被衙役拖着后退,依旧不死心地嘶喊,“有本事你让时汐出来!我要和她当面对质!她这个臭娘们,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就了不起了?就算到了京城,见到皇帝老子,她也……”
时邛的嘴被布条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无事便散了吧!”昼鹤道,顿了顿,目光落在刘笃志身上,“回家之后也不要懈怠功课。”
刘笃志打了个激灵,连忙躬身行礼:“是,学生明白!”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溜走了。
时汐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如此有惊无险地化解了。看来,她的身份还能继续隐瞒一段时间,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向昼鹤坦白吧……
她心下稍安,正准备趁着夜色悄悄退回内院,刚一转身,却猛地撞入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中——昼鹤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立在她身后。
天已完全黑透,一弯冷月悬于檐角。或许因方才的闹剧,廊下并未点灯,昏暗的光线里,只能勉强看清彼此模糊的轮廓。
时汐心中刚刚落下的巨石再次提起,默不作声地跟着昼鹤,一路走到了供奉着夫子圣像的厅堂前。
“跪下。”
昼鹤的声音清冷如这浸入骨髓的夜风,不带丝毫温度。
时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被要求行过这种大礼,昼鹤也从来不太喜欢人跪他。没想到这时候竟然会这样要求。但她毕竟是接受过新思想的人类,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给昼鹤跪。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跪石像。
然而跪了一盏茶的功夫,昼鹤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时汐脑海中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过了。大不了就是跟着时邛回去,以她的聪明才智,能跑第一次,必然可以跑第二次。还好手头现在有二十八两银子,到时候找个破一点的店住一阵子,然后把稿子写完,赚了钱买个房子种点园子,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最重要的就是,下次一定要跑的再远一点。
“时汐。”
昼鹤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他问:“你可知错?”
所有的侥幸与设想,在这一刻轰然破碎。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那现在等待自己的后果是什么?被赶出去?被打板子?昼鹤这样端庄严肃的人,知道自己被骗了肯定会很生气。可自己当时也是没办法,不乔装打扮根本跑不掉。而且昼鹤当时救她的时候也没问她是男是女,这几个月都这样过来了,再去提实在是很突兀。
况且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颇多,限制更多。如果当时知道她是逃婚逃出来的,昼鹤肯定当时就给她送回去了。
时汐说不出话来,夜晚的风吹得有些冷,不觉瑟缩了一下身子。
“你起来吧。”昼鹤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转身就要走。
时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伸手,抓住了昼鹤的手。
风过,树叶飘落了下来,桌面上的熏香冉冉摇曳,漏壶发出滴水声,啪嗒一下,水面泛起涟漪。
“我不是有意想要骗大家的。当时我那叔父想把我卖给村里七十岁的老头子换钱,我……我是被逼无奈,我不想……”
时汐觉得自己简直了,前世就是有些泪失禁体质,这时候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满脸都是泪,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就要松手时——
“我信。”昼鹤反握住她的手,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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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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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安能辨我是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