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入年 第4章 对戏

周六的校园比平日安静许多。

沈舟提前十分钟到达图书馆研讨室，发现许佳年已经在那里了。

他坐在桌边，面前摊着剧本，耳机塞在耳朵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早。”沈舟推门进去。

许佳年摘下耳机，点点头：“早。”

“开始吗？”沈舟放下背包，“从哪场戏开始？”

“第十六场吧，”许佳年翻到那一页，“陈曦发现林暮在画他。”

这是两人角色关系转变的关键戏份。

林暮偷偷画陈曦被发现，一向内敛的他慌乱失措，而陈曦则第一次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关注。

“我先看一遍剧本。”沈舟说。

许佳年点头，自顾自继续看手中的剧本。

沈舟快速浏览台词，实际上却在暗中观察许佳年。

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放松一些，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

“可以开始了。”沈舟放下剧本。

许佳年站起身，走到窗边：“从这里开始吧。”

沈舟点头，进入角色：“你在画什么？”

许佳年——此刻是林暮——慌忙合上素描本：“没什么。”

“给我看看。”沈舟走近，语气轻松带笑。

“真的没什么。”许佳年后退一步，将本子藏到身后。

按照剧本，这里陈曦会开玩笑地抢素描本，而林暮在争夺中不小心跌倒，被陈曦拉住，两人距离突然靠近，四目相对间气氛暧昧。

沈舟伸手做抢夺状，许佳年转身躲避。

在剧本设计的动作中，沈舟应该抓住许佳年的手臂，但就在他触碰到的瞬间，许佳年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甩开他的手。

动作戛然而止。

“对不起，”许佳年率先道歉，“我没准备好。”

沈舟收回手：“没事，再来一次。”

第二次，同样的情况发生了。只要沈舟触碰到他，许佳年就会明显僵硬，甚至下意识地防御。

第三次尝试后，沈舟提议：“要不先跳过肢体接触的部分？”

许佳年却摇头：“需要练。”

“为什么？”沈舟好奇，“拍《追踪》时，我们也有肢体接触，没见你这么...”他斟酌用词，“抗拒。”

《追踪》中有一场沈舟饰演的警察救助许佳年饰演的受害者的戏，当时许佳年虽然也表现得紧张，但没有今天这么强烈的排斥。

许佳年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场戏里，林柯是受害者，我是被动的。”许佳年低声解释，“但这里，林暮是...有情感的。”

沈舟若有所思：“所以你是在用林暮的心态来反应？”

许佳年迟疑了一下，点头。

“我明白了。”沈舟放下剧本，“那我们聊聊角色吧。你觉得林暮对陈曦是什么感情？”

许佳年思考片刻：“依赖和害怕。”

“害怕？”沈舟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他害怕被看透，害怕被拒绝，害怕自己的感情。”

许佳年说这些话时，不自觉地抱臂，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沈舟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忽然问：“这是林暮的感受，还是你的？”

许佳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抱歉，我越界了。”沈舟立即道歉。

许佳年摇摇头，没说话。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沈舟正想找话题缓和，许佳年却突然开口：“你觉得陈曦为什么对林暮特别？”

沈舟思考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林暮表面的冷漠下的敏感和才华，想要保护他。”

“保护？”许佳年轻声重复这个词，语气有些奇怪。

“不对吗？”

许佳年垂下眼睛：“没什么。继续对吧。”

接下来的对戏顺利了许多。

许佳年似乎努力克服了对肢体接触的排斥，虽然仍然僵硬，但至少能够完成动作。

中午时分，沈舟提议：“一起去吃饭？”

许佳年下意识要拒绝，但看了眼沈舟，犹豫了一下：“食堂？”

“当然，还能去哪？”沈舟笑道。

食堂周六人不多，两人找了个角落位置。

沈舟去买了两份套餐，回来时看到许佳年正在吃药。

见到沈舟，许佳年迅速把药瓶收起来。

“不舒服？”沈舟假装没看清，将餐盘推到他面前。

“维生素。”许佳年简短回答，明显是谎言。

沈舟没追问，转而聊起校园生活：“你平时除了上课还做什么？”

“没什么。”

“不参加社团？没加入学生会？”

许佳年摇头。

“那休息时间呢？”

“看剧本，看书。”许佳年顿了顿，“偶尔看电影。”

“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都行。”

对话艰难地进行着，基本上是沈舟问，许佳年答，且答案极其简短。

吃到一半，沈舟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

他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一个优雅的中年女性。

“舟舟，吃饭了吗？”沈母声音温柔。

“正在吃，妈。”沈舟将镜头转向餐盘，“食堂套餐。”

“营养要均衡啊。”沈母叮嘱道，忽然注意到对面的许佳年，“这是你同学？”

沈舟把镜头转回来：“嗯，一起拍戏的搭档，许佳年。”

“阿姨好。”许佳年小声打招呼。

“你好呀，”沈母笑容亲切，“和舟舟一起拍《青春纪事》是吧？我看过预告片，很期待哦。”

许佳年点点头，没说话。

沈舟和母亲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发现许佳年盯着餐盘出神。

“怎么了？”沈舟问。

许佳年摇头，轻声说：“你妈妈很关心你。”

“天下母亲不都这样？”沈舟笑道。

许佳年没回答，只是默默吃了口饭。

饭后，两人走出食堂。沈舟接到经纪人的电话，需要回宿舍处理一些工作。

“今天谢谢你对戏。”许佳年说，“我先回去了。”

“明天继续？”沈舟脱口而出。

许佳年似乎有些意外：“明天？”

“如果你没事的话。”沈舟补充道，“我觉得对角色的理解还需要深入。”

许佳年犹豫了几秒，点头：“好。 same time, same place?”

“OK.”沈舟微笑。

看着许佳年离去的背影，沈舟忽然想起什么，喊道：“许佳年！”

许佳年停住脚步，回头。

“你今天比之前说的话多了。”沈舟说。

许佳年愣了一瞬，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明天见。”

那一刻，沈舟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冰面下的第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