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入年 第3章 雨

南江的雨来得突然。

沈舟走出图书馆时，外面已经大雨滂沱。

他没带伞，正准备冒雨冲回宿舍，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熟悉的身影。

许佳年也没带伞，站在檐下望着雨幕，神情有些茫然。

“也没带伞？”沈舟走到他身边。

许佳年像是被惊醒，下意识后退半步，见是沈舟，稍稍放松：“嗯。”

“等雨小点吧。”沈舟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这个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许佳年没说话，只是盯着地面。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沈舟找话题：“《青春纪事》的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还行。”

“你对林暮这个角色有什么理解？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多交流，毕竟有很多对手戏。”

许佳年终于抬眼看他：“导演会指导。”

沈舟被噎了一下，不禁失笑：“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跟我说话？”

许佳年愣住，随即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每次对我都像对仇人？”沈舟半开玩笑地问。

许佳年好久才说：“我不擅长和人交流。”

雨声哗啦，衬得他的声音更加轻微。

“看得出来。”沈舟点头，“但我们是搭档，至少戏里要演好朋友。”

许佳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头：“我知道。”

一阵雷声滚过天际，许佳年猛地颤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怕打雷？”沈舟注意到他的异常。

“不是。”许佳年嘴上否认，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又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许佳年明显抖得更厉害，甚至下意识向沈舟靠近了一点。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沈舟看着天色，“我叫车回宿舍，顺便送你？”

许佳年摇头：“不用，我等雨停。”

“可能要等到半夜。”

“没关系。”

沈舟看着他固执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你住校外？”

许佳年迟疑了一下，点头。

“听说你一个人住？为什么不住宿舍？”

“不方便。”许佳年简短回答。

沈舟还想问什么，手机响了。是赵明轩：“沈舟，你没带伞吧？需要哥们救援吗？”

“你在哪儿？”

“宿舍啊，要不我给你送伞？”

沈舟看了眼许佳年：“方便带两把吗？”

“OK，十分钟后到图书馆是吧？”

挂了电话，沈舟对许佳年说：“我室友送伞过来，等下一起走？”

许佳年似乎想拒绝，但又一记雷声让他把话咽了回去，最终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赵明轩拿着两把伞出现，看到许佳年时明显愣了一下。

“嗨...”赵明轩尴尬地打招呼。

许佳年点头算是回应。

三人撑开伞走进雨幕。

赵明轩凑近沈舟，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碰巧遇到。”沈舟回答。

走到岔路口，许佳年停下：“我往这边走，谢谢。”

他没等回应，转身就走入雨幕中，身影很快模糊。

赵明轩啧了一声：“真够冷的。”

沈舟望着许佳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二天表演课上，老师正好讲到情感表达。

“有些演员擅长用外在动作表现情绪，有些则擅长用眼神和微表情。”

老师点评道，“比如许佳年同学，就属于后者。”

几个同学看向角落里的许佳年，他低着头，仿佛没听到老师的评价。

“特别是《追踪》中那场发现尸体的戏，你的眼神变化非常精彩。”老师继续问，“是怎么找到那种状态的？”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许佳年身上。

他缓缓抬头，声音平淡：“想象了一下。”

“具体是怎样的想象呢？”老师追问。

许佳年沉默了几秒，说：“就想象...很害怕的感觉。”

课堂一阵窃笑。老师有些尴尬，只好转向沈舟：“沈舟在《追踪》中的表现也很出色，特别是追凶的那场戏...”

下课后，沈舟收拾东西时，注意到许佳年已经迅速离开教室。

他在走廊尽头看到了那个身影，许佳年正快步走向楼梯间，似乎急着去什么地方。

鬼使神差地，沈舟跟了上去。

许佳年下了两层楼，走到一个偏僻的露台。

沈舟躲在门后，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雨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许佳年靠在墙上，点燃一支烟。

他吸烟的姿势生疏而急促，像是急需什么东西来平复情绪。

沈舟正准备悄悄离开，不小心踢到了门边的垃圾桶。

声响惊动了许佳年。

他转头，看到沈舟时明显慌乱，下意识把烟藏到身后。

“抱歉，不是故意跟着你。”沈舟尴尬地解释。

许佳年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恐惧，又像是愤怒。

“你抽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沈舟补充道。

许佳年慢慢把烟拿出来，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无所谓。”

“为什么抽？压力大？”

许佳年没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刚才课上，感觉你状态不好。”沈舟实话实说。

许佳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垂下眼睛：“我没事。”

“如果有什么...”

“为什么总是问这句话？”许佳年突然打断他，声音提高，“为什么总觉得我需要帮助？”

沈舟被问住了。

许佳年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但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说完，他绕过沈舟，快步离开。

沈舟站在原地，闻到空气中残留的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那天晚上，沈舟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拍《追踪》时的一幕：许佳年饰演的受害者蜷缩在角落，说着台词：“没有人能真的帮助别人，所有的痛苦最终都要自己承受。”

醒来后，沈舟久久无法忘怀那个眼神。

他拿起手机，找到许佳年的微信。

沈舟：今天抱歉。只是作为搭档，想更好地配合演戏。

几分钟后，他收到回复。

许佳年：明天没课，要不要对戏？

沈舟惊讶地看着这条消息，回复：好。什么时候？哪里？

许佳年：图书馆研讨室？上午十点。

沈舟：OK。

放下手机，沈舟有些意外许佳年的主动。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一个突破口。

他忽然想起《追踪》导演曾经说过的话：“佳年那孩子，像只受伤的小兽，明明需要帮助，却对任何靠近的人都龇牙咧嘴。”

当时沈舟只是一笑而过，现在却似乎有点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