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樾接下任务与邹叔道别后,没有收拾行装便离开了不醉楼,月色下少年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叫邹朴莫名生出些许别意离愁。
无咎山路远,怕是...不好走。老人家朝着街外望了又望,直至连少年飘扬的衣角都不见时才转身回去。
虽说自古离别都是两相难舍,可凌樾此时不光没有些末的伤怀,还多少有点怒火中烧的不快。原因无他,只在林掌柜。
凌樾有些搞不懂,程绪程统、孔伯、刘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还安然悠哉地去无咎山?
回想白天掌柜对待那些官兵的态度,他本以为不过是缓兵之计,想着晚上前来商量一番再做打算,甚至他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办法去调查原委。可没成想林掌柜竟压根看不上他的帮忙,着实令人火大!
且不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也不能总这样敷衍他吧,掌柜的这种大老爷思维怪不得没老婆。
“算了”,无所谓,反正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人。
凌樾化愤怒为动力,一扫颓丧之色,挑起自信的笑容:“从现在开始小爷定让你刮目相看,且等着吧,姓林的!”
夜色中少年一身黑色劲装,乌黑头发高高束起,冷风袭过,四散飞扬。身形却融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唯留一张桀骜不驯的青白脸庞,熠着光彩。
他要自己去调查。
昨天下午孔伯被抓的事就像是一个引线,串连起了这段时日发生在永安城的种种异常。他心中略感不安便自行前去探访。谁知,竟发现三个月前不醉楼中程绪程统的失踪,也似是与此有所关联。他直觉事情不会简单,当即就赶往不醉楼,想着尽快禀告给掌柜,可回程途中却听到有人在谈论刘婶的突然失踪....
自昨天在刘婶的面摊儿吃过阳春面到她失踪中间不过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发生了什么?她有去了哪里?
....如果这些人的失踪不是巧合,那又是谁在这永安城中搅弄风云?
思索间只觉眼下水面已是荡起波纹,甚是轻浅,不引人察...,而真相似乎就在更深的水底。
夜空中,乌云偶尔遮住月亮,四周的树木在寒风中沙沙作响。月色洒在凌樾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银纱,此刻他正趁着月色疾行往城外而去,但却不是往无咎山,而是永安西郊。
永安城外往西十里的西郊,因临着水源土壤肥沃,以前事农的人家大多聚居在这里,后来为方便进城买卖,大部分人家就搬去了更近的城西白河,但刘婶一家并没有离去,听说是因为没有余钱去起屋舍。
凌樾到达时天已微明,这里本就荒僻少有人烟,乡间的清晨草木间拢着薄雾,更显安静寂寥。
入目之处是一间上了年头的茅草屋,顶上还被掀走了一小片,若是下雨想必是一番苦熬。屋子孤零零的,独独立在中间,被稀疏的干枯树枝做成的简易篱笆围了起来,木门半掩着,从里面隐约传出公鸡打鸣的声音。凌樾推开半扇木门,径自朝屋内走去。
只见屋舍门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半大女娃娃的脸,圆乎乎的脸颊配着两个冲天麻花辫,甚是可爱,孩子开心地叫到:“凌哥哥,你怎么来了!”,飞快地朝凌樾跑来,一个猛子扑到他身上,
凌樾一个招架不住,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后弯腰捏着小娃娃的脸,逗她玩:“丽娘,才一个月不见,怎么感觉小丫头又长高了不少呢!”,
“因为丽娘有好好吃饭,娘说好好吃饭就会长高高”,女孩用稚嫩的口气回答道,
“你娘在家吗,她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凌樾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循循善诱地问道,
“没有哦,我娘..”,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是小樾来了吗,快进来吧”,门帘再次被掀开,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男人,四肢瘦削,唯独肚子鼓起,那是常年酗酒所致。
真是怪了,他怎会在家。
凌樾领着丽娘进入室内,一进屋便是一张四方桌子,上面摆着两碗白粥和一碟咸菜,角落里还有一盒子米糕。凌樾认得出,那是城东和记果子铺的白糖米糕,这是他们家的招牌,一盒四个便要十文钱,如今那盒子里还剩三个。
见凌樾进来,中年男人便招呼着凌樾在饭桌旁坐下,把丽娘领到身边,塞给她一个白糖米糕后,开口道:“好久不见你了,听说你刚从历城回来,小伙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中年人欣慰地客套着,说话间拍了拍凌樾的肩膀,
“王叔,您是不是记错了,我没去历城,我去的是百丈山。”,凌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面上布满疑问,
“哦哦,哈哈哈,你看我这脑子,真是一天比一天不中用了,哈哈哈!”,男人闻言哈哈笑道,掩饰尴尬,
“诶,对了”,“你怎么想起来西郊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男人似是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
凌樾一拍脑袋,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立马答道:“哦,是这样的,我之前答应刘婶,说是今天要带丽娘去城南的林子里刨笋,她吵着要去好多次了。”
只是这话却令男人更加疑惑了,“还有这事儿?,她娘也没跟我说这事儿啊”,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刘婶那么忙,没知会您也正常”,凌樾含糊地笑着,带着些遗憾问道,“还想着能见着她呢,刘婶是已经出摊去了吗?”
“哦,她今天不出摊子,去织造局上工了。”,男人喝了一杯酒,就着一碟咸菜,
“织造局...奇怪啊,没听刘婶说过”,凌樾愣了一下:“我昨天见她时,她还叫我今天晚上去摊上吃面。”
“哦,这事儿也是来得急。昨天她收摊以后啊,看见织造局贴的告示,那边要人急给的工钱也高,她回来以后啊,我们一寻思,给公家干活总有口饭吃,不像摆摊,有一天没一天的,她晚上就过那边去了。”,男人解释道。
织造局在招工吗,怎么没听人说?织造局的差事由姜府一手把控,按理说很难轮到他们这些人。
“对了,她还托人给我带话,让我去寻你,说是想把你也引荐到织造局呢!”,男人说到这里放下碗筷,很是兴奋地搓搓手:“我一想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你说你要是去官家当差,也不用在不醉楼受那份儿苦了。所以啊我这不早早就起来,正准备吃完饭就进城去寻你呢,不想你倒是自己过来了”。男人嘿嘿地笑道。
“这...是我婶说的吗?,可她不是昨天晚上才去的织造局,这才早上,她又是什么时候给您递的话?”,凌樾不解问道,
“当然了,肯定是真的啊,就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以后吧,便有人来找我,说了这些,这可是千真万确啊小樾!”,男人激动道,“你不是不信叔吧?”
“叔我怎么会不信您,那刘婶现在是在织造局对吧?”,凌樾再次确认道,
“千真万确,你去了就知道了,若是不在你再回来找我!”,男人大手一挥,颇有一切包在他身上的意味。
凌樾有些惋惜:“可是我答应今天要带丽娘去刨笋子了,容我缓几天再去吧。”
“哎呀,好小子,笋啥时候不能刨,你婶子可还在那边等着你呢,叮嘱我务必要让你赶紧过去呢!”,男人站起,拉着凌樾的胳膊,苦口婆心地劝到,拿出大家长式的威严。
凌樾沉默片刻,无奈之下遂应下:“好吧,既然刘婶在织造局,那我这便动身吧”,说罢便准备道别,只是转头发现,丽娘不知何时竟已睡着,靠着桌子睡的正香。
“那我就去了,多谢王叔!”,凌樾低下头顺从地道谢,藏起眼中快要抑制不住的怀疑,
“好嘞,好嘞,快去吧!”,叫王叔的男人笑得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