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崇谙扶着石棺站直,与江彦暄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各执一只红蜡朝二层后边的墙边走去。
纪凌看他们拿着蜡烛往后走,便将石棺轻轻合上,紧跟上去。
烛火在潮湿的空间里摇晃,将三人的身影拉长。
“这里还有烛台。”江彦暄出声说道。
他发现墙角的石壁上嵌着青铜烛台,造型与石棺两边的蛇托花瓣不一样,是含苞待放的莲花样式,花瓣的纹路里积着厚厚的灰。
江彦暄将手中的蜡烛凑上去,火苗燃上烛芯,昏暗的火光瞬间驱散后边的一片阴影,墙壁上的刻痕在火光下浮现出清晰的轮廓。
于崇谙也点燃了另一边的烛台,随着断断续续的烛光亮起,二层的光线骤然明亮许多。
三人沉默……同时后退几步。
正整面墙上都刻着一棵巨大的荷灯树,主干粗如成年男子手臂,从地面一直蜿蜒至墓顶,分叉处的枝丫密密麻麻地爬满石壁,枝节处雕刻着凸起的树结。每根枝丫的末端都雕着一盏荷叶形状的烛台,只有接近墓顶的一些未被点燃。荷叶的边缘卷曲着,叶脉清晰可见,烛台中残留着凝固的烛油,黑褐色的油垢里掺着细小的灯芯。
每盏荷花烛台下边,都悬挂着一块儿巴掌大的木牌,在潮湿的环境中已经发黑,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却仍能看清上边用朱砂写的字迹,有些牌面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绳,还有些已经因挂绳的腐朽掉在地上。
“‘盼儿归’……”于崇谙伸手拂过最近的一块祈福牌,牌面朽坏的边缘簌簌掉渣,朱砂字被水汽浸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饱含希望的三个字。
祈福牌的边角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缠着几缕细麻,他忽然想起街口买菜的大婶,总爱在给孩子做布鞋时掺上这样的麻线,说能耐磨一些。
于崇谙的指尖停在那块刻着“归”字的祈福牌上,潮湿的木头在掌心留下冰冷的触感。他忽然顿住,目光在满墙的福牌和石棺的位置转了一圈。
“在下有个想法。”于崇谙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盗画的人,说不定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的。”
纪凌和江彦暄听到后都转头看向于崇谙,纪凌道:“怎么说?”
于崇谙扶着墙壁慢慢走回中央:“你们想,那幅画是宫中秘宝,价值连城,那人让曲如宵将画辛辛苦苦拿到手,理应远走高飞才是,为何要让他来到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
“曲如宵说,他听从那个人的话来到这里,然后失足落入冢内,我们当时进入墓中尚且如此困难,他怎么可能只是失足便被困在这里了。”
纪凌道:“如果曲如宵没有说谎,那这个人的意图就难说了。”
江彦暄皱眉:“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画。”
于崇谙道:“所以我们要先确认画是否还在这里。”
于崇谙会有这样的想法,并非凭空猜测,他看着眼前的种种景象并结合来此地后的经历的叠加。
盗画的行为就透着反常,那幅画是国宝,价值连城,寻常盗贼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偷到宫中。就算真的如此大胆,得手后理应迅速远遁,销赃匿迹,可对方却反其道而行,让曲如宵暴露行踪引来查案的纪凌一行人,又逼迫县令让他们精准的来到积石冢。
而自他们进入冢内,墓中的一切机关似乎都是为了打开神秘的二层,指向一个被尘封的案件——数量惊人的儿童失踪事件。
再者,如果并非偶然,那幕后操纵者需对这里必然十分熟悉,他知道哪里能困住曲如宵,也要对墓室中的机关布局了如指掌,天地水火四处的暗门一开始就只留了两处,更像是要让他们更快的开启二层,借他们的手,让这些被深藏的秘密重见天日。
当然,一切猜想的前提是,挂画仍留在冢内。
江彦暄接连点燃了更多烛台,火光照亮了更多的福牌。
他踮起脚,借着火光细看上边一处最大的福牌:“岁次庚寅,失吾儿明放,年方七岁,盼荷灯引归。”
“庚寅……”于崇谙听后,低头开始掐指排年表,“现在是庚戌,这么看来,得有二十年了。”
江彦暄听后突然想到,他好像听母亲和婆婆扯闲天儿的时候说,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有些地方接连丢孩子,还说当时闹得人心惶惶,都不敢吧小江彦暄给别人带。
“等我们回去问问曾县令吧。”江彦暄绕着墙壁走了半圈,“除了这些,好像没别的东西了。”
江彦暄看纪凌专注于石棺和圆坛,又看于崇谙翻着那些福牌看着什么,便没有上前打扰,转身朝浮道口走去,“我到下面看看转轮藏。”
他沿着浮道的台阶慢慢下行,石板的流水声和转轮藏的铁链声逐渐清晰。
黄昭的身影从转轮藏后探出来,看见江彦暄下来,抬头看了眼二层:“上面有宝贝?”
“比宝贝揪心。”江彦暄没有多解释,径直走到转轮藏前。
“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光这么简单。”江彦暄伸手推了推转轮藏的立柱,底层圆盘只“咔咔”响了两声,纹丝不动。他收回手绕着转轮藏走了一圈,发现底部的石座上果然有五个凹槽,现在正卡在左边第三个上。
“上面如何了?”江彦暄转身跑去浮道口朝二层喊道。
“没什么了,我们马上下来。”纪凌的声音传下来,带着些回声。
片刻后,江彦暄看见纪凌扶着于崇谙出现在浮道口,于崇谙好像腿软似的,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
“于先生这是怎么了?”江彦暄疑惑。
“惭愧,方才磕到石棺边缘了。”于崇谙笑道。
纪凌的手臂始终虚扶着于崇谙的腰侧,听他这么说只心道:瞎说,明明是腿疾硬撑,让他发现了。
两人下来后,江彦暄指着转轮藏底座的凹槽:“刚刚浮道展开时,它就是转了一圈卡在这里的,我记得每次触动机关它都有跟着转动,前面两次的机关加上浮道这次一共转了三次。”
纪凌把于崇谙扶到旁边靠着墙,走到江彦暄身边。
他看了眼凹槽,又顺着石盘上的一根锁链往上看,“这根铁链连着的不是转轮藏的翼角。”他忽然用力拽了一下,铁链发出的“咣当”声,从上边传来。“推一下试试。”
黄昭和江彦暄过来,三人合力推动转轮藏,刺耳的转动声再次响起,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几人看向底座凹槽,果然现在转轮藏卡在左边第四个上。
“上面好像有动静。”于崇谙本就靠在浮道口附近,刚刚转轮藏转动时,巨大的摩擦声中,他听见一些微小的石头滑动的声音。
“上去看看。”纪凌率先踏上浮道,江彦暄紧跟其后。
两人重新回到二层,发现圆坛中央的石棺不见了。走近后看见,原本放置石棺的地方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降下去了?”江彦暄举着烛台靠近,“掉进转轮藏里了?”
纪凌弯下腰细看,“有暗格。”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刀尖插入缝隙,手腕微微用力,石板发出一声轻响,应声弹开。
暗格里没有机关和其他奇怪的东西,只有个卷轴状的物件。纪凌伸手将它取出,缓缓展开后发现,是那幅挂画残卷。
挂画找到后,所有人都轻松下来。江彦暄和于崇谙两人寻找从积石冢内出去的方法,纪凌则吩咐黄昭将曲如宵带出。
走出积石冢的那一刻,晚风裹挟着山间的凉意扑面而来,小捕快们点起了手中的火把。
江彦暄裹紧身上的衣服:“可算出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身后黑黢黢的洞口。
黄昭押着曲如宵走在前面:“往哪走?”
纪凌抬头看了看天色:“先去我们之前搭好的帐篷,今晚暂且在这里歇脚。”
于崇谙没有说话,就在后边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跟着,刚要停下歇歇腿,便被纪凌从旁边扶住了手臂:“可是腿疼的厉害?”
纪凌的声音很低,只他两人能听到:“旧伤又犯了。”
于崇谙稳住身形,心想反正这人已经猜到了,干脆也没隐瞒,于是轻轻点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纪凌没立刻松开手,只虚扶着他慢慢往前走,两人的距离比平时近了些,步伐也默契的一致。
江彦暄听着后边嘀嘀咕咕的声音,回头瞧了一眼,,,纪凌怎么对这个酒馆老板这么关心了?
来到林间空地,借着月光依稀看得到之前搭好的帐篷还在那里。捕快们上前查看是否安全,随后生了火。
黄昭将曲如宵推到帐篷中:“进去等着。”随后用铁链将他的手脚绑了,确认他无法挣脱。
纪凌先扶着于崇谙走进其中一顶帐篷,等他在干草上坐好,才转身帮江彦暄拿油灯。江彦暄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灯光摇曳地跳动起来,驱散了帐篷内的黑暗,也照亮了几人疲惫的脸庞。
待所有人都吃了东西休息完毕后,纪凌将曲如宵带了过来。
于崇谙抬头与纪凌对视一眼,看向曲如宵道:“此前在墓中不便询问,你能再讲讲,为何要盗宫中秘宝,又为何会来这积石冢的吗?”
曲如宵缩在地上,听后悄悄抬头看了于崇谙一眼:“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有天夜里到我屋中找我,他说只要把宫里藏书阁的宝贝拿到手,就让我自由。”曲如宵的指尖因攥紧铁链泛白,“但是我得手后,他没有将画拿走,只说让我把画拿到积石冢,之后的事情自然有人安排好。”
纪凌闻言抬头:“那个穿黑斗篷的人长什么样,你可有看到?”
“他带着面罩,看不见面貌。”
江彦暄手上拿着那截挂画凑过来:“宫中秘宝守卫森严,你怎么能轻易得手?”
曲如宵回想道:“他告诉我宫里的巡夜时间和路线,按照他的说法,我才能将东西拿到手。”
于崇谙在一旁听着,忽然话锋一转 :“你说是有人诱你这么做的,可如果根本没有这个人呢?”
曲如宵茫然:“什么?”
“若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一人所为。”于崇谙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你盗出秘宝,编造这个黑斗篷的人,再故意触发机关困住自己,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你是棋子。”他顿了顿,“在此之前,你还潜入县令府,设法将查案官员引到积石冢。”
曲如宵拼命摇头,脸急得通红:“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县令府的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锁链拽着:“我盗画后在酒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来到积石冢,之后就被捆着,根本没去过县令府!”
于崇谙看了纪凌一眼,纪凌点了下头:“我们查过,县令府出事和他盗画的时间差,确实可以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
审问完后,黄昭将曲如宵带走,江彦暄也跟着回了自己的帐篷。因这次行动在山林之中,行礼皆以轻便为主,于是便只好两人共用一顶帐篷。
纪凌从门口回来后,看见于崇谙正揉着膝盖,便从行囊中取出个小瓷瓶递给他:“先吃两粒,可以缓解些疼痛。”
“多谢。”
历法:
1、历法是研究时间的一种计算方法的一门学科,以天象变化的自然规律为基础。
2、本质是协调太阳、地球、月球等天体运行周期的关系,以便确定年、月、日等时间单位。
3、阳历:根据地球绕太阳公转的周期制定(例如现行公历《格里高利历》)。
4、阴历(太阴历):根据月球绕地球的公转周期制定(例如□□历)。
5、阴阳历:兼顾太阳和月球的运行周期,用阳历的方法计算回归年,同时用阴历的方法计算朔望月(例如中国农历)。
6、我国有史以来第一部有完整文字记载的历法是《太初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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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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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荷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