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妄想记 第5章 【棋魂】placebo

“小老师又和进藤吵起来啦？”

“嗯？你看起来很惊讶。工作忙吧，来的还是太少，他们暑假每个周末都这样，在棋界出名的闹，还有不少人特地来看他们吵架的。我们也早熟悉啰。下棋安安静静，复盘吵得不可开交，吃饭也要红着脖子说对方的错棋呢。”

“持续了，想来也有三年了吧？”

“是啊。一转眼，他们快上大学了，时间过的真快啊。小老师不和进藤处，倒是守礼貌的好孩子，一和进藤碰上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旁观者笑看，手上动作倒是不停，热火朝天的棋社，棋子碰棋盘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

“蛟龙得**，终非池中之物。”几位老头默契地撇了眼钟，交换眼神，心领神会“他们该去吃饭了。今天吵完了”。

“今天你输了！进藤，该你请客！”

“昨天也是我输，前天也是我输，大前天也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了！你就没几次请客的！不公平！我请了这么多次，你也该请一次客！”

“岂有此理？输了请客，当初某人拍胸脯大言不惭，自己一定能赢过我，结果呢？这是约定好的规则！做人怎能不讲诚信？想我请客，赢过我。”

“气死我了……塔矢小气鬼，连拉面钱都出不起。行啊，今天我请，以后都我请！关怀一下连拉面都买不起的塔矢名人！”

“——进藤光！”

“塔矢亮！”

两人吵吵闹闹地走出了棋社，当局者迷啊。几位老头不禁感叹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对手。什么都要吵起来，比赛中能得优胜的大多好胜心强，自尊也不是一般的高。遇到水平相近的，也许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拌嘴停不下来。

“这也侧面说明他们关系好，吵成这样，可见大多数时候都是势均力敌的，小老师和进藤各有所长，但却打不过对方。就这样还没散伙，可见大多数时候都是为吵而吵，好胜心导致的，本质还是在玩。”

进藤肚子泛酸水，一路趱行，又是不尽争吵。到了两只灯笼装饰的店铺里前，他们起推门。刺耳的门铃在热闹的气氛中惊不起水花。中华拉面店开了十几年，老板大风大浪都见过，有一种名为成年人的稳重。

这不，每个周末十二点半，熟悉的拌嘴一出现他就知道，那两位顾客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准时到了。

他撕了新的点菜单，头不抬的写：“老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名声，他们的活力，老板每次都显得格外高兴。

“是啊，老样子。不对！今天要多来盘海带，有个和海带一样咸溜溜的小气鬼，让我请了二十八天的客。我要看海带吃海带的滑稽样子。钱，给你。”

他随意的从钱包里掏钱，拍在前台桌面上，向老位子走去。靠窗位置，塔矢正单手撑着脑袋，忿忿然闷脸喝茶，进藤知道他生气，并且不打算继续聊请客的话题，而是选择他的错棋挑刺。

“你妈妈难道从来没有叫你去剪头发吗？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你打算干什么？”

不入僵局，他直接动手，抬起一缕塔矢披肩的发丝，可塔矢仍旧盯着茶杯，他顺着看下去，被冷风吹得泛波浪的水面，象征着他此时的心境？不不不，只是将他隔绝了，显然，进藤想，某人脑子里现在全是围棋，不想拌嘴。直接对他的攻击免疫了！

“你今天收官那手粘应该拿去先处理中心的。这是你失败的主要原因。”

“下快棋考虑那么多我怎么下得过来，而且还是和你下，中间的征我确实没处理好，但收官之前只有半目差距，只不过被你反超了而已。”

“哼。得意洋洋啊，棋盘错综复杂，你这次中盘下的确实仔细，又怎样？还是没赢过我。官子下这么差！进藤对局的经验还远远低于我呢！”

他拿食指把塔矢的发丝卷了三个圈，“笨蛋。塔矢大笨蛋。你下的每一步我都记得，算你下一步简简单单，你觉得为什么我要输啊？”

“本因坊战你还没赢，说什么大话？说的好像你的实力在我之上！笨蛋进藤！”塔矢往前倒了些身子，可惜内心的愤怒并没有被传导，反而被张扬的大笑惹得炸毛，他恶狠狠地张开手掌，盖住进藤的头皮。

两人本就气氛剑拔弩张，吵到最高之时激情对视，滴酒不沾颜却酡，好像仅仅通过气势上的差距就可以一决胜负。拉面店老板只能默默地上菜，观察这两人如何在全程对视的情况下吃面。

“幼稚鬼啊你们两！”下午一点，到研讨会，和谷忍不住大笑：“这一路上不会都这样吧！”

“恐怕是。”伊角越智阿福几人边笑边下，奈濑连忙站起来分开两人：“你们也真是的，都成年了还这么爱闹。”

少女大力拖开进藤，阻止对波继续。塔矢亮的灵魂瞬间回窍，光速恢复正常，不自然的干咳声，像是逃避这个话题：“我去拿棋谱，你们先聊。”

“他啊……在我心里曾几何时还是个礼貌的君子形象，一遇到进藤就这么令人头疼。这是因为进藤还是本性？”奈濑看他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嘴角上踊。

和谷夺走进藤，拉他下棋，也忍不住打趣：“恁地如此？进藤又不是什么魔鬼。以前我以为塔矢看不起我们，现在看来可能只是他个人的性格问题，我们这些下围棋的多少都带点傲气，而塔矢恰好特别不会表现自己。”

“倒是越智才是最该惊讶的吧，平常一本正经的塔矢名人遇到进藤这么虎！”

越智不在意的撇嘴：“下棋时还需专心，这个研讨会不是来玩的。选手个人性格行为与比赛结果因果关系不大，塔矢光如何如何，他有成绩，你这个二段又能说什么？”

“放松一下而已，都连续下了五个小时！你可真会小题大做。再说了，你还不是下不过他！你比我厉害多少，能来评价我？”

“真是抱歉和谷二段，我比你高了四段！你还在低级赛徘徊，我已经能和高阶棋手对局了！”

“够了，过过嘴瘾别吵起来，”伊角作为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被迫作和事佬，千钧一发时入场：“假途灭虢，这一吵不仅恶化了你们的关系，顺带着败坏了棋手的形象。你们心智成熟水平不比初中生高多少。冤仇多结，路逢狭处难回避。听我一言，口下积德。”

进藤入不了他们的话题，拍拍和谷的背，默默开局。

等到塔矢出书房，这里已安静下来。情况和他算的结果相近，毫不吃惊，捧着一沓棋谱，探头讲话：“今天看看外国棋士。自由组队。”又本本分俵，众人便停了手上的局，各自分组，叽叽喳喳地讨论。

进藤不情愿的加入了塔矢小队，面对队长上座，想细细看棋谱，心里却不得安宁。刚才那仗没和塔矢打完，他还在想怎么吵赢，斗争被迫打断，只感觉毛毛的，罕见走神思考怎么一击击败塔矢。

他无心看下去了。

略侧头，庭院的满庭绿映入眼帘。各物种淹速不同，哪怕明天便死亡，却尽力向上生长，长出了这一片绿意。

暴风海啸打不毁，敌对又怎样？李世石之于古力，是朋友，也是对手。竞技比赛一定有对手，恰好，围棋是两个人下的。千古名局，是共同缔造的。

珍惜自己的敌人。

半年沉淀的理解，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在此刻汇聚，有了它的意义。他为了不打扰这初夏的希望，柔声道：“塔矢……”

“怎么了？”

他被阳光包裹，沐浴在新生的温暖中：“大多数围棋选手都很内向呢，腼腆的人不是少数。为什么你这么大胆？”

“因为我的心是围棋的，任何原因都不会阻挡我。”

“这样吗？虽然我知道。问你的原因，你只当我想问吧。塔矢，我喜欢你的棋，有一种竹子破土，势不可挡，本格派的坚韧。正如你本人。和你下棋，总是要被你的计算力和形势判断惊讶。”

塔矢惊讶于进藤直接的夸奖，书从手中滑落。始作俑者视线还在庭子，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恍若另世。

夏日再长些吧，再下个十年百年！让我和塔矢下到天荒地老！--小光心里不禁涌出这样的念头，他合上书，发丝被染成象牙色，灿烂的日光从眼角绽放：“我看书累了！一起来对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