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马厩,贺偃归正梳洗着李府的马。自外望去,便见他撸起袖子,束好的长发在身后荡来荡去
“阿墨,你可比你主人可爱多了。”他抚着马鬃,额外喜爱那漆如墨玉的皮毛。
记忆又飞溯回了那日大雪,李元漪将自己的马诱走....
他有力的指轻轻梳分开打结的马鬃。阿墨年岁大了,上早学时便教养着。
十年前,三月春,马场。
“做什么。”李元漪个头不比人高,样子却傲。她瞥了眼贺偃归。蓦得冷嗖嗖、
“松开!这我的马。”贺偃归气得面颊赤红,伸手便欲上来抢。
李元漪顺势松了缰绳,不以为意。
“是吗?”“若它跟你走,便是你的了。”
贺偃归嗤笑一声,不知她哪来的自信,阿墨是他从小喂到大的,不跟他走跟谁走。他哼哼道。
“李榭,自己没马非得抢别人的,招笑。”他抚了一把马鬃,抓过缰绳,落下一句转身离开。
谁料横生得一股蛮力,愣是将他又拽了回。小小的身体就那般…咻一声荡回了原地。
“哦~”李元漪了然,笑得嘲讽。
“可我怎么看,阿墨更喜欢我呢…”她佯装思考。
贺偃归两手拽着缰绳,扭着马头,使了全力,脸都憋得红。却见那马噗呲出着气,甩甩马蹄愣是一定不动。带着他往李元漪那去。
“!!你个没良心的…回来!”
李元漪擦拭过那被抚乱的毛,一语未发。她翻身上马,策马略过气急败坏的贺偃归,居高临下道。“贺离。”
“下次唤我,李元漪。”
缰绳拉紧,前蹄腾空,铺下极压抑的阴影。
那次挑衅,贺偃归会记一辈子。
不过倒有一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是每匹经李元漪手的马,都衷心极了。即便已然易主,也能听命于她。
“发什么愣。”
李元漪的声音传来时,贺偃归尚未从回忆走出,蓦得一寒。
他放下刷子看去。“…准备好了?”
他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三年来,倒是自那惹眼的官服外,初次见她素衣模样。
李元漪坐在轮椅上,长发簪玉,淡青长衣。深灰裘衣拦过全身,将那腰间白玉珏遮掩多数。
“噗呲。”贺偃归目光移至轮椅,忍了忍,没忍住。
“………”李元漪敛眉。
感受到视线,贺偃归收起笑,正了色。他快步走去,“出发出发。”
马车是自李府出的,前来送行的一众官员倒是未瞧见二人真貌。
“恭送李大人。”“恭送贺大人。”
“诸位有礼。”清清一声自车内朦胧。
马车刚及行远。车内二人面面相觑。
徐徐间,李元漪抬手擦去了嘴角血迹。
贺偃归低眼看去她衣上血渍。伸手。
李元漪手中还抱着暖炉,眼中流露出些许抵触,将手递了过去。
指腹搭上脉搏,须臾,贺偃归神色微沉。
李元漪急收回手。“…”“做什么?”眼瞅着人不知从哪拿出了套银针。
“施针啊。”贺偃归挑出最长的一根。
“…………”“无其他方法吗。”
银针被举至阳光下,显出寒光。
贺偃归看来一眼,识破了她的心思,冷不丁。
“李元漪,你是三岁孩童吗?”
“你未压制住?”李元漪挣了一下下。用袖子掩过手。
“蛊至心脉,我又不是下蛊人。”贺偃归半白了她一眼。补了句。“只能压制。”
“……”李元漪垂眼。
贺偃归一瞧这模样,旬旬间也想起了什么。
这人自小体弱,小时常常扎针用药。好似确实怕疼。每次都抹着眼泪躲起来。
他还老嘲笑来着。
思及此,贺偃归语气软了些。“…”“那我轻…”
“那我还是死吧。”李元漪重靠回角落,闭目养神。
“………………”贺偃归一时无语,笑了。“行。”他收起针,抱手亦闭起了眼,睡觉。
而不知几时,他似听得了甚么滴滴答答的声。
一时忍了好奇心没瞧,
终是在不久后眯眼偷看去。
入目是太过白皙的手,执一枚玉子,正落于棋盘。
“…”
在下棋。
下棋…
棋……
贺偃归不得不佩服这人,真可谓泰山崩于前,未见形色更改一分,并非伪装得当,而是真未当一回事。
他莫名恼火,似是被李元漪这拨不动的千金鹅毛给气着了,不知怎得想到了从前,又想到了次次质问时,她那副亘古不变,镇定自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