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襄适才还叫嚣着饿,然真到了桌前,却只坐了李元漪和贺偃归两人,连柳绵都不见人。
李元漪端正坐着,就近着菜吃了几口,便停下了,她复坐片刻,便起身离开。浅青的衣拂过椅面,落在地上三寸。
贺偃归闻声抬头,便只看到了李元漪渐而离去的背影。
……….
阶子被踩得有些响,脚步声或急或缓,听着杂乱。
李元漪一向不喜事物脱离掌控,然蛊发太无章法,且来势凶猛。
不得再如此被动,她需要找到制衡点。她扶着墙,血自五脏六腑涌出,于喉中被咽下,又再次更为凶狠地扑出。
李元漪紧咬着牙关,擦去唇上血渍。她推开门又合上,放下门拴。
三肠绝,若以从前思路毒发时压制,确实有效,但若是遇上紧急事态。贺偃归与符襄皆不在,无非是将最致命的缺漏暴露。
内疆中未有书籍记载,然有一味蛊与三肠绝习性极为相似。
糜虫。以精血为生,与人同寿。
不过,此法并无他法佐证,过去她虽有研究却并未实践。此来南桑,她倒是有了新思路。
李元漪抬手,血玉蝶停落在她手心。“….半柱香后,去唤符襄…..”她展了展食指,血玉蝶从窗口飞出。
既以血为生,以往吐血后气血双亏,蛊虫难以饱腹故再探经脉。
李元漪盘腿而坐,运以古籍三息法。将血阻吞下。
这边贺偃归越想越不对劲,李元漪那脚步不对,有些虚浮,虽说自那日火势后就多少体力不支,但也不至于。
莫非。
这般想着,他还是上了楼,毕竟同僚一场,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贺偃归立在门外,曲指叩了叩门。“……还活着吗。”
无人应。
李元漪始终入不了坐定,本就忍得难受,一听那声音,喉间一痉挛,差些血溅三尺。
“!咳…..”血呛进了气管,她捂住嘴。
贺偃归那是一个耳尖啊,一听里头动静便知道不简单,推了下门没推动,乌漆嘛黑的也看不清屋里开没开窗,唰一下把门卸了。
“………….”李元漪无法了。
“喂喂喂,逞强也要有个度吧。”贺偃归几步走来,捞起人便惯入内力。
李元漪扯开手。
“?”贺偃归手里落了个空。
“……..别碰……….”李元漪挤出几个字音。
未同她闹,贺偃归抓回她的肩。“把血吐出来。”
李元漪秉持着残存的气力。气若游丝道。“不”
哪料贺偃归话不多说,手掌覆在她腰,内力灌入。将她腹中的血强推了出去。
“……………”李元漪吐得混天黑暗,都还能感受到他抚着背给她顺气。
他并未输太多内力,便是有了冰池,李元漪的身体怕也遭不住。
恰此时,血玉蝶已然风雨无阻地抵达符襄面前,和母蝶亲昵绕旋。
符襄赶到时,便看到了一大泊血里,李元漪眼睛涣散,被贺偃归锢着,一手从后揽,一手覆背。
是在谋杀吗。符襄缓缓地,暗暗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打扰。”她退出一步,寻思起门的拆装方法,将门给安了回去。功成身退。
贺偃归探着李元漪的脉。“好了好了,别吐了。”他将人正仰过,头靠着自己的肩。
手动捂住了李元漪的嘴。
“…………”饶是晕得不行,李元漪还是似有似无地剜了贺偃归一眼。
她青色的衣尾已然被血染透,自然,贺偃归也不遑多让。
他顾了眼周遭,没找着的放人的地方。
李元漪这人,洗净。清醒过来她得疯。
切,管她做什么。
不过他到底还是将被子铺开在罗汉塌上,将人放到了上边。
随后挽起袖子,将血迹处理干净。
利索不肖几刻,他便抱着血水盆出了门,刚巧与符襄碰上。
符襄往里头探去一眼。
贺偃归别扭道。“…她衣服脏了。”
“好嘞,我来。”符襄侧身钻了进去。
贺偃归迈步离开。门在身后合起。
符襄给李元漪换了衣服,趁她不清醒,肆无忌惮地坐在了茶桌上,两眼明镜似地盯着她。
她一看便知,这神通广大的十五盘算着捣鼓自己的蛊虫。
那可是三场绝,一个除了阿乌无人有办法的蛊。甚至连记载都极为少。十五也太大胆了点。
“好在你虽冒险也谨慎。”符襄戳了戳平日里不敢动的脸。
李元漪没反应。
符襄眼仁一转,先前那计还没如期实行,现下就已然生出了新计。
李元漪这场觉睡得不踏实,梦里有双手始终在她五脏六腑捣鼓着。
醒来那刻,她便知道那噩梦源泉是谁了。“………”她闭眼长叹,门栓就是防他的,是她大意,未修个铁的。
她翻了个身,一点点起了身。也不知符襄何时何地冒出来的。她面前已然被递了一碗大补药。
黑黝黝的,冒着泡,其内泡当归,黄芪,桂圆,枸杞,党参,白芍,阿胶…
李元漪礼貌忽略,穿鞋下榻。
“用的你的钱,别心疼。”符襄追在后边。
“会死人。”李元漪刚走几步便累了,扶桌坐下。她两手抓起瓷壶,颤巍巍地倒下杯水。
“可是许大哥来灌内力不是更恐怖吗。”符襄坐在旁边,放下那碗大补药。昨天实在有些吓人。
“…”李元漪转着茶杯,“还好。”以前还好。
“那姐姐就继续休息吧。”“我和绵绵去钓鱼。”符襄呆不住,屁股下长了痒痒草一样,一转眼就离开了。
没带走药。
李元漪找来张宣纸将碗盖了上,慢吞吞挪回床上。
她这一躺,便彻底躺了两日。才堪堪能下楼走走。
符襄自然知道贺偃归不会凑上来,她也就接过了给李元漪把脉输内力的每日问候。
第三日,李元漪披上长衫站于甲板,她撑着围栏。感受泛咸泛涩的海风。
平静波澜间闪烁碎金。耀眼甚而刺目。
船已始而沿海岛行,能见所谓仙岛独自盘踞,其上葱葱然,茂茂然,或大雾间三尺能见神明
她的神情难得如此放松。几分眷恋流于那双眼。片刻后,又有了几分杂色。
为官多年,李元漪早已看山不是山,看水难是水。
望川海想的是大乾图景,望人群想的是江山社稷。望一人便不再只一人,而是其官禄作风,同党私交。
这般多年,能从她眼中清白着走出的,少之又少。看得她倦。
贺偃归是其一,太子太师是其一,忠勇公是其一…
然人有私欲,要真论清白,无人可为。
这时,贺偃归那副小人得志意气轻狂的模样,显现在了她脑海中。
李元漪思绪一停。“………”“唉………”她扶额。
晚饭。
符襄和柳绵两人再度不知所踪。
李元漪没什么胃口,吃下几口饭再度离开了。
又只剩贺偃归一人。
他皱眉。此情此景怎如此熟悉。还不代他再度夹一筷子菜。楼上便传来了闷沉一响。
…
不是吧。
贺偃归腹诽,放下筷子追了上去。
却见内堂里,李元漪正好好得站在自个屋前。见贺偃归来,目光正淡淡扫上。
“咳。”贺偃归顿觉尴尬,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就转身欲离,却与合起的内堂门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