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山水 第14章 第 14 章

“十五娘。”贺偃归预先下了车，手未松，本欲将人单手抱了下来。然即刻在李元漪警示的眼里反应过来。退到阶子旁。

“十五娘子可是身体不适。”桑错道，众人闻言看来。

桑错目光凝向十五娘凌乱的衣领。似是意味深长。

十五娘盼目一剜了许期，面上红晕未退。

众人刹那了然，不约而同咳了几声。

“………”贺偃归看向别处。这个死戏精，要掩饰偏挑这么个掩饰法。

许期倒不显心虚，反倒傲极了。“娘子害羞，殿下可别盯着了。”

桑错笑着让开。许期倒也不推脱，还真领着人进了府。

一众皇商却不敢，皆悄然注意着世子的面色，这一看可不了得，那视线，分明是落在那小娘子身上，紧抓着人不放。

众人互使了眼神，世子爷爱美人那可是出了名的。这下知道稍后如何卖人情了。

侍从将众人引入了座，殿门掩合，纱帘垂挂，宴席乐起。

外头渐而布黑，殿内明烛却在此时被吹灭了去，一时落得漆黑，宴中寂静。

唯听中原琵琶乐，忽得某处亮了花灯，一盏盏，鱼贯而入，细看，才觉出是舞姬手捧着来，云袂随舞步绽开，飞天髻珠玉摇曳。

在座不少中原商人，见此舞，面上松和许多。

“…”贺偃归时而乘着光暗，将目光投去身旁的李元漪。

交握的手在桌子下方，，衣袖遮掩着，她便只能用一只手撑扶在桌沿，背脊挺得笔直，面上看不出异样，只那修长的指节明显用力得泛白。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

舞渐至末声，曲却未散，待那殿中灯随着舞姬踪迹而点亮，菜肴亦被布了上来。

所谓珍馐，便比之皇宫也过之而无不及。

“诸位皆与皇室密切合作，吾代国王名义，嘉谢各位。”

国王。众皇商一瞬坐不住了。偏说得这世子爷突然作此一遭，原是国王之意！

当头一喜如火燎原，皇商们赶紧起身，拜谢国王及世子。

“开宴吧。”

“谢殿下——”

击箸声杂杂碎碎起了。

许期夹起一块鱼肉，喂到了十五娘唇边。“娘子～”

“吃些东西，不然受不住。”贺偃归压轻声音。

李元漪实在是吃不下，抿了抿嘴。

贺偃归有时真觉得李榭这人爱耍小孩脾气。

“爱吃不吃。”他转而让鱼肉进了自己嘴里。

“嗯！好吃诶。”他感慨，一时分不清是在演还是由衷感叹。

“不过比之宅里的，还是些许不足的，是吧十五。”许期笑眯眯盯着人。弯成了一条弧。

“据闻十五娘子善舞，不知，可为殿下舞一曲？”愣不知何处飘来句。裹着层伪装的酒意。

“宴才刚起，我娘子可连几箸都未动。”他许期的相好，到了他们口中倒变作舞姬了，将他面子往哪搁！这话说得逼人。

“想必殿下也不舍得美人遭罪。”他瞟去最首的桑错，盛气凌人。

座下噤若寒蝉，皆垂首惶惶不安。哪来的不要命的。琵琶声未断，轮指嘈切错杂如细雨。直搔得人汗如雨下。

“呵。”忽得一声轻笑。

众人这才大喘了口气。

“自然。”桑错举酒，声音从高处落下。

歌舞再起，碗筷声一个接一个缓缓恢复，只是许期那从始至终没停过。

“多谢。”李元漪谢得干脆。

“嗯？我刚没说话啊。”贺偃归回看来人，列唇一笑。手中筷子还夹着根豆角。

李元漪收回眼，浅笑。

亥时。码头。许氏商团。

“这主家是个傻的。钱多。”一人垫着新发的薪。尚不满足。

“行头，东行那儿，好像包了外工。个个滋润的，兄弟们可羡慕。”

“嘁。打上了船就说好两家各占一头，主家明确说了不能外包。出了事也是他……”“诶等等。”西行头胡子拉碴的脸一皱。

“你去把没头苍蝇那队的，那个那个…小眼睛白脸那个。带过来。”

“行。”不多时，甲生便被带了来。是个胆子小的，见着人畏畏缩缩。

“甲生啊。”东行头一把将人揽肩揽来，身上汗臭铺了人一脸。

“东行头…”

“你和张文带的两队都没个主事的，他不老实眼高手低净巴结着主家，爷就看你乖顺，顺眼。”东行头大笑。

“您…您有事直说就…就是。”

东行头一拍人肩膀，“敞亮人！”

“西行那出事了。”他压低声音。“包了外工，昨儿个主家就将人带屋里问话去了。”

“啊？…”甲生自然知道不得，自从上了船，好点的中舱都被东西行抢了，他们几个没主事的就只能待在船底，干些添柴的粗活。“那…那…………”半天没憋出一字。

东行头等得不耐烦。“啧，主家收了！”他比了五个指头。

甲生哑口。“这…这么便宜。”

“可不，你说说，主家会留谁？”

“………”“您的意思…”

“那些个外包，手脚指定不干净。”“届时你手头还能。”他搓搓手。“留点。”

甲生浑浑噩噩回了舱。

待人走了，小弟便挨了上来。“行头，这能行吗。”

“这结巴家里有一大家子等着糊口，自然不怕穿鞋的。”

这边甲生踏下了阶，光逐渐自他面上褪去，白面恢复了舱底炉火的焦黄。

“哥，咋了。”

“有人要把咱当羊宰。”甲生去了外衣，扇着风。

“这咋办！”兄弟们围了上来，都是些年纪轻的，多少没见过多少世面。

甲生将手撑在膝盖上，抹了把头发。“咱也找羊不就是了。”一声在寂静的底舱里悠悠。火星迸溅。

“来来来许兄！喝！———”

这已然不知是第几杯了。反正瞧着许期那酩酊大醉的架势，众人吵得愈欢，挤着挤着便将十五娘挤了出去。

“…！”“郎…”后背挨上了另一道怀。十五娘神情复杂。

“十五娘子，小心。”桑错将人扶稳。声音擦过人的耳畔。

“多谢殿下。”十五娘望着被人群淹没的许期，僵硬了些身。她退开半步，与桑错隔出距离。

然此时，桑错却连浮于表面的礼度都不要了，伸手抓在了她手腕。

“…”李元漪垂眸，适才贺离镇住了蛊。脉象已无异。

“殿下，请放开。”十五娘抬眼，直直对上人。

“十五如此爱慕许期，然他，似是无意啊。”桑错凑近，幽深的眼里不含笑意。“许公子，不知，可否将此人，借我玩两天。我府中美人，你任选。”他抓着人手一把抬起。如展示一件物件。

人群安静几秒，豁然开了口。

许期一腿跨过漆桌，攥过了十五娘的手。

“……”贺偃归与李元漪四目相对，他自是看得出她眼里的示意。不过，蛊虫不过短暂压制，此时就走，极有可能落险。

李元漪盯着人。

放手。

“………………”贺偃归不止一次觉着李榭这人，疯狂得令人无语。

“哦？”桑错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戏谑。

须臾。

贺偃归松了手。

他逾矩了，本就是棋子，听命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