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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凭子贵 第4章 缃帙第一4

作者:云枝蓝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6 21:29:56 来源:文学城

雨后天地一新。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也在期待,当被大雨打落的知了再次爬上树枝歌唱,潮湿的晚风拂过阶前,李知微由衷愉悦起来。

他跪坐在檐下,仰望着屋檐外无垠无光的夜空。远处的蓬莱宫在夜色中闪耀。忽然腿上一沉,裴见濯躺倒在他怀中,贴近得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

见濯如果不是见濯,他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他的手下垂,搭在见濯肩头。

和裴见濯在一起,已经快半年了。

去年冬天,也是这样时候,见濯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人尽散去,李知微没走,静静坐在他身边抄书。

见濯醒的时候天色晚了,知微邀请他去自己的小屋子吃饭,吃完,见濯留了下来。

昭文院的冬天是最难熬的,因为不许点火,可裴见濯来了,好像又暖和起来,两大一小躺着,善思的呼吸放长,忽然间,一个吻落在知微的脸颊上。

什么也没说。

李知微没有拒绝他:“明天,善思回他阿翁家里。”

黑暗里,见濯的睫毛压下来,意味深长:“喔。”

再无人言语,也无需任何挑明,一切便成了惯例。

冬去春来,转眼炎夏。

李知微掏出蒲扇扇风,地面残存的潮气把见濯灿烂的红袍洇出残香,牡丹香,裴宅的气息,他轻嗅。

裴见濯闭着眼睛,率先开腔:“哎,明天咱们去哪?”

这里仅有一间房,不能吵醒孩子。唯有五日一次的休沐,善思前往外祖家时,他们才得亲近。

他们会在那日出门,于偌大的永乐城中游逛,并肩走在街市坊间,宛如一对真正无忧的少年契侣,只是需避开崇仁坊那样的高门云集之地,以免见濯被人认出。

他有那样一位声名显赫、炙手可热的兄长。

李知微拿蒲扇拍拍他的肩,裴见濯撑起半身聆听。

蒲扇一遮口耳:“平康坊新开了一家波斯旅邸,听说里头还有波斯衣服可以穿……”

除却天边一朵没黑透的残云,无人听见他被裴见濯吞入腹中的尾音。

“薛家有蒙学,我预备明年送他到那读书,住在他外祖家里,这里太小了,前两天有老鼠窜进来,我还捉了一只小猫。这事儿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还在吃饭的时候提老鼠吓唬他。”

裴见濯沉默着。

李知微猜测他应该是在想裴家的蒙学能不能让善思进去读书。

裴家八百年簪缨,气贯河东,其底蕴不知比薛家高出多少。

可蒲扇摇晃两下,裴见濯问:“你没想过搬出去住?”

听起来像一种暗示。

“我白天要读书,看不了孩儿,外头人口复杂,并没有这里安全。”

昭文院毗邻宫城,藏有先代典籍,进出皆需严查。若迁至外街,留善思独处,他如何放心。

“雇仆人就是了。”

李知微无奈笑一笑,并没有说话。

何不食肉糜。

裴家都是世代家生子,见濯根本意识不到人口集市的良莠不齐,购买仆役回家容易,调教却难,知微一旦去上学,善思一个小孩在家,若遇见欺主之人,如何为继。

他怎么能赌万一。

更何况,租房屋、买仆役又是一笔钱。

李知微虽然赚得多,但花的也不少,善思被蚊虫叮咬就要生病,因此只能围上透气的鲛绡帐,一尺一千钱,前几天被老鼠咬出小洞,一整床就废掉;晚上安神的**,一两更要二千,肌肤敏感,衣物需要特制,还别说他平日里的食药。

一个小官的月俸也不过九百钱,有时候还要用稻米胡椒等实物代替,善思这样的孩子,在多数的家庭就只有一个死字。

他用了很多很多的钱,硬生生把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不能离开昭文院。

哪怕昭文院毕业了就可以授官也不行,那点薪俸不够他养家。

当然,他还有另一条路——

裴见濯说:“我给你。”

李知微没说话,他望到见濯腰间的香囊。

不是丝绸也不是皮革,是蛇蜕。

白蛇蛇蜕。

每蛇只取七寸处的一指皮,不知死去多少长虫,耗费多少时光,才能换得这样一个囊袋。

那天他路过西市,看见有人竞拍,比见濯这个小许多,大概是二百万。

就这样陷在雨后尘阶。

供养李知微,对裴见濯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只需要从指缝里漏出一点。

“我不要。”李知微很认真地对他说,“咱们之间,不谈这个。”

他想要从裴见濯身上得到的,也从来不是有数的金钱,他只要最关键、最重要的东西。

裴见濯被他拒绝,神色晦暗不明,过了半天,他调整好了自己:“你方才说什么波斯衣服?”

李知微也不拘泥,语调轻松:“……我开玩笑的!”

“我听人说,波斯人很爱宝石,嘴巴、鼻子,还有肚脐眼上都有镶嵌。”

“要是摘下来时喝水,嘴巴不漏吗?”李知微打掉他在自己肚腹周围徘徊的手,“我给你买一块宝石打鼻子上好了,像牛嚼环。”

裴见濯哈哈大笑,忽然孩子气地假扮成一头牛,用根本不存在的牛角把李知微撞倒,两个人叠着对视一瞬,觉得心痒难耐,又觉得幕天席地,最后,见濯投降道:“进去吧,外头有虫子。”

“不行!”李知微搂住他的脖子,“香还没燃完呢。”

凭你也想闻我儿子二千一两的安神**?

你多闻一下,我儿子就少吸一口!

所以,他们只能在外面再接了一个吻。

白蛇蜕鼓着,又瘪下来。

红宝石漉漉闪光,托在西市商坊柜前的团纹织锦上,吸引来往游人观看。

善思发表了第一个意见:“不要。”

“什么?”

“外祖不喜欢石头,不要。”

见濯状若无事地收回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调子,算作回应。

李知微哭笑不得:“嗯,没说要买,外祖、舅舅,还有阿姨都喜欢什么,咱们再买一些送给他们,好不好?”

善思沉默片刻:“他喜欢钱。”

柜后老板忍俊不禁。

奇怪的搭配,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上街来,说穷吧,不说后头那个高个大人的罗袍,单说这小孩身上穿的桑丝绫,一丈便要三千文,且绫料须祖上出过三品官员才可穿戴,商贾人家,即使富可敌国也不能上身;可说富,哪有贵人家的孩子,天天把那黄白阿堵挂在嘴上的?

况且一个仆人也没有,自己上手拎东西。

不过,把东西卖出去才最要紧。

“整个西市都没比我这儿东西更全的。若说要给老人家买东西,必然要是这避秽香,如今暑热,这里头加了苍术、大黄、苏合,可以清利湿热、辟邪醒神,驱虫最好。”

“小郎的舅舅阿姨么,男子爱打马球,小店刚好新到了一支月牙柘杖,上头的花纹都是大师亲绘,保管全永乐城没有第二把,您瞧那握手的牛皮都是纯白的,家中女娘若不喜欢红宝石,小店还有两匹孔雀罗——”

“我都要了。”

“就是真孔雀也也不上……”老板大喜过望,“好嘞,给您包好送到府上!郎君,您看,小店新到了一颗月光珠,握在手中清凉醒神,可以记诵万物,如今只需……”

小孩再次出声:“不要,舅舅没有马。”

童言无忌,马价如此低廉,没听说过哪个子弟家中无马的,这说不去不叫人笑掉大牙么?

穿白袍的大人果然不在乎,签好单以后,又嘱咐道:“这十匹绢并孔雀罗,还有后头的稻米、胡椒,送到升平坊西门内槐树巷第二间薛家。”

“避秽香,送到平康坊南曲波斯邸。”

“好嘞,郎君留步,您还有一支马球杖,要送到哪里去?”

白袍男子牵着孩子出门,并不停留,留下红袍郎君转头吩咐:“崇仁坊裴家。”

“请问是坊内哪条街哪个巷,光说裴家怕是找不……”

伙计话音未落,就被老板一掌拍到后脑勺:“夯货,崇仁坊还能有哪个裴!”

打完伙计,他又急急冲上前,弯腰道:“郎君留步,这地方咱们怕是送不过去,得您签个条子才行。”

红袍顿住身形,将将后转,拎起笔墨,在礼匣上落下大名。

老板圆睁双目:“这、这是——”

“这是我朋友,姓崔。”

四条腿的马赛过两条腿的人,李知微一行到薛家时,布匹米面已经卸下许久,大门口槐树底下,薛家长子薛如明闻言笑得花枝招展:“那我便唤一声崔郎了?”

博陵崔氏,号称华夏第一高门。

还是去昭文院读书好,随便认识个朋友都出自崔氏:“崔郎,久仰、久仰!”

面对薛如明的殷勤,裴见濯露齿一笑,露出唇下微尖:“薛郎也久仰,我常听十六郎说起你。”他握住薛如明的手,摇一摇:“我家就住旁边的昌乐坊,做些染布生意,家里要做衣裳,尽管找我。”

“啊?”

薛如明尴尬一笑。

永乐城北贵南贱。昌乐、升平二坊皆在南城,居此者至多不过小官富商,岂有什么大人物。

难道博陵崔氏也如他家般五世而斩,后人竟做起生意了?

这得落魄至何等地步!

他犹豫之际,听李知微帮腔道:“崔郎生长扬州,这两匹孔雀罗,便是崔郎托扬州朋友买的,还便宜不少。”

感情只是碰巧姓崔啊!

“那真是多谢崔郎了。”薛如明大失所望,拎起善思,一溜烟跑入堂中,“天这么热,咱别在外头站着说话了,进去吧!”

李知微与裴见濯对望一眼,兀自止不住笑了。

李知微摇头道:“你又捉弄人。”

裴见濯一踢袍子,大摇大摆入了中堂。

薛家二老在当中就坐。

李知微的岳丈薛延祚,乃关中薛氏远支,中年方入仕,现任京畿府九品录事,专司户籍核查。此职油水稀薄却风险不小,辛苦劳碌,令他未及五十便鬓染星霜;其妻窦氏因长年茹素礼佛,加之中年丧女,亦形容憔悴。

满屋暗淡,唯有他那穿绿抹红的小舅薛如明鲜艳,他今年十八岁,正在族里上学,等待着哪天鸿运当头出仕当官,不过遥遥无期。

这个家庭里还有一个成员,便是李知微的小姨薛妙持,云英未嫁,因有见濯这不速之客,便没有出来。

嫁女嫁高、娶媳娶低。薛延祚两女,长女嫁了这落魄宗室,未待出头便撒手人寰,反赔一大笔嫁妆,可谓投资失败。故而对李知微,他一向不甚热络,只维持两三分面子功夫——送礼是应该的,我女儿嫁到他家里去,还死了呢!

可今日不同。

他并没有计较李知微擅自带来下贱的朋友,辱没他士族的门楣,而是努力遏制住兴奋,平生第一次把善思抱到怀里,让自己的声音像往常那样漫不经心又充满关怀。

“十六郎,瞧你近来又清减了。善思体弱,难为你独力照拂,还时时惦记我们两个老朽,回回捎来这许多东西。其实何苦?我们老了,只盼儿女有个好归宿,吃用穿戴,那都是很不要紧的。”

李知微对岳父不爱戴也不埋怨。

像这世上大多数人那样,薛延祚适合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不过李知微无所谓,这人是妙施的父亲、善思的外祖,妙施不在,他应该帮她照顾好父母,也不能让善思少一个亲人,道理就是这样简单。

“平素未向二老尽孝,二老不怪罪,已是开恩。三幅酷暑,我不晓二老尺寸,只得捎几匹薄绢纨布,还需劳烦弟弟闲时,请裁缝来量体。”

正狼吞糕点的薛如明闻声抬头,眼珠一转:“好说,好说!姐夫你也太客气了。家里本也不缺什么东西,你和善思人来了就好啦。善思来,舅舅带你抽陀螺去。想不想舅舅,嗯?”

连拉带拽的,善思被薛如明领走。

堂中仅剩四人,当然,薛延祚眼里没有铜臭满身的裴见濯。

“这孔雀罗好是好,可按惯例,五品官员及其家眷以上才许穿罗,要么就是宗室皇亲,你送来,也没法穿,真是可惜。”

另一边,李知微的岳母窦氏转过一粒佛珠。

“大人来日自有青云之时,何愁不能穿罗?”李知微颔首致意,“我前几日来时,听娘说小妹在备嫁。女子出嫁是一生大事,可以假官,用罗作嫁衣,谁也不会纠察的。”

善思不能一直跟着他打转,需要和别的亲人接触,李知微必须要帮他维系住亲情。

因此,在岳母说起小女儿要出嫁,却因为家里收治不好陪不起一件好衣裳时,装傻没有必要。

“唉……”

也许是女婿在前,让薛延祚想起了早死的长女,他敲敲桌子、摇摇头、叹叹气,面上就有了一丝哀伤:“不知她有没有她姐姐那样的福分,可以嫁你这样一位好郎君。”

“是爹娘不弃,将娘子下嫁,怎么是我的好?”

薛延祚抬起头,看向庭中一对玩闹的舅甥。

“她生下孩儿便走了,让你这样辛苦,想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亲自管这些琐事,平白耽误学业。若非如此,你也早就出仕了,何必蹉跎在方寸之地?”

李知微没说话,静静看他。

薛延祚本欲落泪,但实在欠些水分,便揩揩眼睛,弄得旁边的窦氏哀伤起来:“十六郎,娘和你说了吧。”

“娘请讲。”

“你有没有想过续弦?”

李知微抬起眼睛,正要回答,却被她掐住话音。

“你十五岁考上昭文院,我老夫妇便将女儿嫁给你,说没想过、不图你来日,那是不可能的。我女儿在你家主持中馈,为你生儿育女,也算是克尽妇道,只可惜她无福,看不到你登台拜相的风光,只留下一个儿子,便撒开手去。”

想到曾经梦中的东床快婿,薛延祚终于触景生情,落下泪来。

窦氏更加哽咽。

“善思体弱,来日你若续弦,有了嘉儿玉女,他该如何自处?你也无需赌咒发誓。你是男儿,后宅儿女终由娘子照管。若他被暗里苛待,棉衣藏絮,你从何知晓?”

层层逼问,步步眼泪,李知微很平静发问:“爹娘可是要我今日许下诺来,永不续弦么?”

甩开眼泪,窦氏道:“我薛家是关中名门,读书人望,如何会对你说出如此无礼话来!”

李知微呼出一口气。

窦氏抓住她手上一串檀珠。

“你妹妹已经长成,你选个良辰吉日,把事给办了吧。”

裴见濯挑起一边眉毛。

李知微侧首询问:“娘是说,要我娶小妹为妻?”

“是!”

李知微久久不言,窦氏见状,激将道。

“只要你不嫌我家,我家绝不少一分礼节,并出五百贯嫁妆陪送,从今后,你就安心学业,善思有了小姨照顾,我们也能放下心来。”

“来日你与你弟弟仕途进取,你妹妹多生养儿女,如此家族兴旺,门楣光耀,我老夫妇死也瞑目。”

“——你怎么想呢,知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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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缃帙第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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