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收拾着东西,抬眼一看,看到昭阳公主的脸上有些微红,以为她是习武太用功,累到了,便关心倒了杯茶,又拿着扇子给她扇风,说道:
“公主,你习武累了吧,奴婢看您脸都红了,奴婢给您扇扇风,你休息一下。”
宋天和顿了顿,突然觉得青禾说的也有道理,可能真的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才会感觉脸颊微热的吧。没道理自己会因为心里想要和沈清辞多多相处就感到不好意思。
她可是公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接过茶水,瞬间松了口气,看着演武场上只剩她和几个随从,随口一问:
“你说沈师父教的仔细吧?”
青禾点头。“仔细的。我在一旁看见,沈师父手虽然没碰着你,但是一直用手护着你的。”
宋天和默默饮茶,脑海中回想起沈清辞在自己旁边说话的声音,温和清亮很好听。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个师父有点特别。
她站起身,感觉心情莫名的好,然后慢慢悠悠说道:“回宫。”
到了第二天,宋天和都不用青禾叫醒她,早早就自己起来了。
她洗涑一番,换好衣服,就小跑着来到了演武场。远远就看见沈清辞站在场子中央,手里握着柄木剑,正对着初升的太阳缓缓比划着在练功。
她的动作很慢,月白长衫随着她的转身轻轻扬起,宋天和下意识放慢脚步,悄悄站在廊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的看着。
直到沈清辞收势站定,气息均匀得像没动过似的,才转过身看见她:“公主今日来得早。”
宋天和眨眨眼,默默走到场中:“我昨天说过,今天也会来的早的。我说到做到。”
话刚说完,就见沈清辞目光落在她脚上,才发现自己为了赶时间,竟忘了换软底鞋,还穿着绣着蝴蝶的锦鞋,此刻鞋尖沾了点露水,显得有些狼狈。
“我们先扎马步吧。”
沈清辞没点破,只转身取来两块窄窄的木板,然后递给宋天和,语气平常。“今日在腿/间夹着这个木板,掉了就再加一炷香。”
“好。”
宋天和答应了一声,然后做了一下伸展运动,就开始练沈清辞安排的。
那木板不过指节宽,宋天和刚把它夹在膝间,腿就控制不住地发颤。“这也太难了吧?”
她咬着唇,感觉自己的腿都要抽筋了,那好看的眉毛瞬间趴了下来。“昨天还不用这个呢。”
“基础越扎实,日后学轻功才稳。”
沈清辞站在对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柳叶,正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叶片,眼睛观察着宋天和的动作有没有正确。“公主不是想学轻功吗?这便是入门的钥匙。公主若是能经得住这一些训练,日后学起轻功也会进步快一些。”
提到“轻功”二字,宋天和顿时来了劲。她想起那日沈清辞飞身落墙的模样,白衣翻飞间带起的樱花瓣,那画面她至今难忘。于是,宋天和咬了咬牙,她挺直腰背,死死夹住木板:“真的?”
沈清辞轻轻点头。“是。”
“那我肯定经得住。”宋天和觉得不过就是一个小木板而已,没什么的。所以很快下了海口。
可是,这次的训练,比昨日更难熬。没一会儿就累了,宋天和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生平第一次流这么多汗。
沈清辞就站在不远处,既不催促也不帮忙,只是偶尔用柳叶轻轻敲敲自己的手心,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算锐利,却像带着种穿透力,让宋天和不敢有半分偷懒,生怕被她看出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这一秒钟,突然有点后悔刚刚说出去的话了。
“呼……”一炷香终于燃尽,宋天和腿一软,木板“啪嗒”掉在地上,她也跟着瘫坐在青石板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一回她也不管在沈清辞面前有没有什么公主的端庄了,只想休息。
沈清辞递过来的依旧是那杯薄荷茶,杯沿还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公主今日比昨日稳些了。”
这句淡淡的夸奖,让宋天和在疲惫中找到了一丝舒缓。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清冽的茶香滑过喉咙,刚才的燥热散去不少。她偷偷的瞥一眼沈清辞,嘴上带着一点点傲气。
“那是自然,我可是昭阳公主。”
沈清辞微微低下头,藏起了嘴角的笑容,没有继续说话。
她们只歇了片刻,沈清辞开始教她一套简单的剑法。
说是剑法,其实更像舞剑的基础动作,劈、砍、挑、刺,动作拆解开来,简单得近乎枯燥。
她是打算先让公主把基础都先熟悉一遍。日后学起来才轻松。
宋天和拿着沈清辞刚刚的那把木剑学习。
“手腕要活,剑尖要稳。”
沈清辞握着她的手,引导她完成一个“劈”的动作。她的掌心微凉,指尖带着层薄薄的茧子,触在宋天和手背上,有种奇异的触感。宋天和只觉得手臂僵硬得像根木棍,连呼吸都忘了,满脑子都是两人相握的地方。
除了父皇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过字,没有人再像这样握着她的手,再教她学别的东西。沈清辞是第二个。
“走神了。”沈清辞轻轻松开手,退后一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再来一次。”
宋天和慌忙定了定神,握紧木剑重新比划。可刚才那点触感像生了根似的,总在她指尖萦绕,害得她动作频频出错,要么是手腕太僵,要么是脚步乱了。
“公主今日心不静。”沈清辞微微皱眉,察觉出来她的分心。于是,捡起地上的木板,对着宋天和说道:“再扎半炷香,静静心。”
宋天和皱眉。
“凭什么?”她有些不服气,把木剑往地上一戳,“是你刚才碰我,我才……”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被握个手就分心,有点逊色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分心,她只下意识低下头,随便的扯了一句:
“我……我只是还没睡醒。”
沈清辞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应该真的是没睡醒吧,不然为什么连鞋子都换错了。沈清辞没再坚持要她扎马步。
“那便先歇息,讲讲江湖事吧。”
宋天和一听“江湖”两个字,双眼瞬间发亮,立刻来了精神。她轻轻的凑到沈清辞身边坐下,脸上充满了好奇和迫不及待。
她问沈清辞:“你上次说有人单枪匹马挡山贼,后来呢?他打赢了吗?”
“赢了的。”沈清辞捡起刚才那片柳叶,放在指尖转了个圈,然后像是在聊一件很平常的小事情一样,语气平淡的说着。
“那人是个药农,懂些粗浅的拳脚,为了护着村里的孩子,硬是凭着几根扁担,把十几个山贼打跑了。”
“好厉害!”宋天和眼睛亮晶晶的,还不忘关心的问了一句。“那他自己没受伤吗?”
“伤了,断了两根肋骨。”沈清辞的声音低了些,她转头看向宋天和。“但他说,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值了。”
宋天和愣住了。她从小在深宫长大,见惯了锦衣玉食,听惯了阿谀奉承,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孩子,甘愿受伤也要守护。她看着沈清辞平静的脸,忽然想起那日她飞身落墙时,衣袂间沾着的几片樱花瓣似天仙,然而,这模样清冷的天仙师父,心里装着的是这样的江湖,是最接近人间的江湖。
“你……你也会这样吗?”宋天和忍不住问沈清辞,她声音细若蚊吟。
“会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去跟别人拼命吗?”
沈清辞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道:“习武之人,若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练再多功夫也没用。”
所以,沈清辞也会像那个药农一样守护别人。
宋天和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看着沈清辞清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虚假,都说一个人的眼睛最是不会骗人,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在御花园听到的闲话,说父皇为她物色的驸马人选里,有位镇国公世子,前日还为了抢一只猎鹰,把猎户家的孩子推倒在泥里。
两相对比,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公主在想什么?”沈清辞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没、没什么。”宋天和慌忙移开目光,假装看天上的云,然后说道:“我们继续练剑吧。”
“休息够了?”
“嗯。可以了。”宋天和点头,她站起了身,拿起那一只刚刚放在一旁的木剑。“开始吧。”
跟沈清辞聊了这一下,这次再握剑,宋天和的心思沉稳了许多。沈清辞教得耐心,她学得也认真,动作渐渐有了些模样。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两人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中午,宋天和回宫用膳时,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道山药排骨汤,还随口的说了一句:“这个汤补身子,应该适合练武的人喝。”
习武之人喝?
青禾想起之前给沈师父带过虾饺,就问了一句:“公主要给沈师父带一份吗?奴婢去准备食盒。”
宋天和嗔了她一眼,却没反驳。“点心也准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