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在继续,悠扬的音乐和欢声笑语仿佛与楚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壁。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感觉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顾清文离开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他难堪。那是一种彻底的漠视,仿佛他只是一粒不小心溅到身上的尘埃,拂去即可,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系统,好感度还能是负的?】楚年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问。
【是的,宿主。好感度区间为-100至100,负值代表厌恶。当前-5,属于轻度厌烦,请宿主积极改善。】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改善?怎么改善?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走路不长眼、弄脏他高级西装的倒霉蛋!”楚年几乎要抓狂,“而且那西装一看就很贵!我赔得起吗?楚年这个身份不是穷得叮当响吗?”
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巨额赔偿,楚年就觉得眼前发黑。现实世界里他是个药罐子,家里为了他的病早已掏空积蓄,他对“穷”这个字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没想到穿进书里,居然还要为钱发愁!
【宿主请冷静。危机中也蕴藏着机遇。】系统开始灌鸡汤。
“机遇?负债的机遇吗?”楚年没好气地回怼。
他垂头丧气,像只被雨淋湿的鹌鹑,尽量缩在角落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得想办法溜走,在被人揪住赔钱之前。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位穿着黑色马甲、打着领结,看起来像是宴会主管的中年男人,面带职业化的微笑,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先生,您好。”主管的声音很客气,但眼神带着审视,“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顾先生已经去处理了。关于那套西装……”
楚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意大利Zegna的定制款,初步预估清洁和修复费用,大约在……”主管报出了一个数字。
楚年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那个数字,相当于他现实世界里好几个月的药费!把他现在这个身份“楚年”卖了也赔不起!
“我、我……”楚年脸颊发烫,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能不能……分期?”
主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保持着礼貌:“先生,这不符合规矩。或者,您可以联系您的家人?”
家人?原著里的楚年就是个无父无母、依附远亲的小透明,哪个“家人”会替他出这笔巨款?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难道任务还没正式开始,他就要因为负债累累而提前宣告失败,甚至可能被扔进某个虚拟世界的警察局?
就在他手足无措,几乎要自暴自弃时,一个温和的、此刻在他听来却如同恶魔低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必为难他。”
楚年猛地回头,只见顾清文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换了一条同样质感的深色西裤,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解开了最上面一颗扣子,少了几分之前的正式,多了几分随性的清俊。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条被果汁玷污的裤子,已经简单包裹了一下。
主管立刻躬身:“顾先生。”
顾清文的目光掠过面如死灰的楚年,对主管说:“一条裤子而已,我自己处理。你去忙吧。”
“是,顾先生。”主管如蒙大赦,立刻转身离开,没有再多看楚年一眼。
楚年懵了。顾清文……就这么放过他了?不让他赔了?
巨大的转折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顾清文。灯光下,顾清文的侧脸线条完美得不真实,但他眼中那抹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情绪,让楚年刚刚升起的一丝感激和庆幸又迅速冻结。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可是顾清文,书里算计人都不带眨眼的终极反派,他会这么好心?
“顾、顾总……谢谢您……”不管怎样,先道谢总没错。楚年努力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虽然他自己都觉得假。
顾清文终于将目光正式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楚……年,是吗?”他准确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楚年心里一咯噔。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个连原著作者都懒得赋予太多笔墨的背景板?
“是……是我。”楚年硬着头皮回答。
“我记得你。”顾清文语气平淡,“跟着林总来的远房亲戚。”
林总,就是原著里那个对男主家还算不错的边缘配角,也是“楚年”能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是……”楚年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心里疯狂呼叫系统:【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了?】
【目标人物智商超群,记忆力惊人,注意到宴会名单上的边缘人物符合其性格设定。】系统冷静分析。
“看来林总最近,手头是有些紧?”顾清文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楚年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顾清文却不解释,只是将手里包好的裤子递了过来。动作很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既然你觉得过意不去,”顾清文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这裤子的后续处理,就交给你了。找到能把它恢复原样的店,处理好。这,总比你直接赔钱要容易接受吧?”
楚年下意识地接过了那条沉甸甸的裤子,感觉接过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明白了。顾清文不是放过他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不让他赔钱,不是因为大方,而是因为这点钱对顾清文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让他去处理裤子,更像是一种……戏弄和观察。想看看这个笨拙的、试图引起他注意(顾清文很可能这么认为)的小角色,接下来会怎么做。是趁机拿着裤子跑路?还是真的会傻乎乎地去想办法修复?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姿态。比直接让他赔钱,更让人感到屈辱和无措。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顾清文对您的心动值:0%。好感度:-3(他对您产生了一丝探究欲,轻微抵消了厌烦)。】
楚年:“……”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这好感度涨得比蜗牛爬还慢,而且动机不纯!
“怎么?不愿意?”顾清文见他不动,微微挑眉。
“愿意!当然愿意!”楚年赶紧表态,抱紧了怀里的裤子,像是抱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虽然这稻草有点扎手),“谢谢顾总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想办法处理好!”
不管怎么样,至少暂时不用赔钱了,而且……这算不算是拿到了和顾清文后续接触的“许可证”?虽然这许可证的获取方式如此憋屈。
顾清文似乎满意了他的反应,不再多言,只淡淡地留下一句:“处理好了,联系我的助理。”然后报了一个电话号码,便转身融入了人群,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楚年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疲惫地舒了一口气。第一回合交手,完败。还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个“修复高级定制西装裤”的史诗级任务。
他抱着裤子,再也无心待在宴会厅,像个幽魂一样飘了出去。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夜风吹在他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闷。
“系统,现在怎么办?我上哪儿去找能修复这种级别衣物的店?”楚年看着怀里用柔软防尘袋包着的裤子,感觉它像个定时炸弹。
【建议宿主使用网络搜索或询问本地人。系统可提供基础信息检索支持。】
要你何用!楚年腹诽。
他摸了摸口袋,幸好,楚年的身份虽然穷,但基本的智能手机还是有的,里面还有一点零钱。这大概是系统(或者世界规则)给他的唯一仁慈。
他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开始用手机搜索“顶级西装修复”、“Zegna定制清洁”之类的关键词。结果出来的都是一些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护理中心,而且看地址和简介,就知道价格不菲。
他尝试着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咨询。
“您好,请问是‘皇家衣坊’吗?我想咨询一下,如果一条Zegna的定制西裤被果汁泼到了,能处理吗?”
“可以的呢先生。请问污渍面积多大?具体情况我们需要看到实物才能评估。初步评估费用大概在2000到5000元不等哦。”
“喂,‘奢侈品护理中心’吗?我有一条高档西裤……”
“先生,我们这里起步价是1500元,具体看衣物损坏程度和品牌。您方便的话可以拿过来我们师傅看看。”
……
挂了几个电话,楚年绝望地靠在椅背上。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多!他翻遍全身,加上手机里的零钱,总共也就三百块不到。
难道真的要为了这条裤子去借钱?找那个所谓的“林总”?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借,他这才第一次露面就惹祸借钱,以后还想不想在“剧情”里混了?
【宿主,或许您可以尝试寻找一些非连锁的、口碑好的老师傅开设的小店。】系统再次提出建议。
楚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站起身,决定在这附近的老街区碰碰运气。
他专挑那些灯光昏暗、招牌老旧的小巷子钻。走了快一个小时,问了好几家干洗店,店主一看那裤子的材质和污渍,要么直接摆手说弄不了,要么报出的价格虽然比之前那些高端护理中心低,但也远超楚年的预算。
就在他走得脚底发酸,心灰意冷,几乎想要放弃,考虑是不是干脆把裤子还给顾清文然后躺平等死的时候,他在一条几乎要被遗忘的老街尽头,看到了一家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挂着一个模糊的“织补”二字木牌的小铺子。
铺子很小,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正伏在案板上,对着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旁边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丝线和精细的工具。
不知为何,看着老师傅那专注的神情和满墙挂着的、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工具,楚年心里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抱着裤子,像捧着圣旨一样,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师傅,您好……”楚年声音干涩地开口。
老师傅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看了他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他怀里的裤子上。“什么事?”
“您……您看看这个,能处理吗?”楚年将裤子递过去,简单说明了情况,心脏紧张地怦怦直跳。
老师傅接过裤子,打开防尘袋,先是摸了摸面料,又凑到灯下仔细看了看那片橙色的污渍,眉头微微皱起。
楚年的心随着他皱眉的动作沉了下去。
“啧,果汁,还是橙汁。时间有点久了,渗透进纤维里了。”老师傅喃喃道,“这料子是好料子,意大利Loro Piana的初剪小羊绒,娇贵得很。一般的水洗干洗都不行,会伤料子。”
楚年一听,心凉了半截。“那……没救了吗?”
老师傅又看了他一眼,看他一脸灰败,年纪又轻,抱着条明显不属于他这个阶层的裤子,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楚年眼睛瞬间亮了:“您说!什么办法?多少钱?”
“得用特殊的溶剂一点点地点洗,把色素析出来,不能用力,不能扩大水渍圈。很费功夫。”老师傅伸出三根手指,“最少这个数,三百。不保证完全看不出痕迹,但能恢复到**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三百!正好是他全部的家当!
楚年几乎要喜极而泣。虽然不保证完美,但这已经是绝境中最好的消息了!
“行!三百就三百!”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立刻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数了三百块,郑重地交给老师傅,“师傅,拜托您了!一定要尽力!”
老师傅收了钱,点点头:“放这儿吧,三天后来取。”
解决了裤子这个大难题,楚年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他走出小店,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却觉得比刚才明亮了不少。
虽然过程曲折,负了好感,还花光了所有的钱,但至少……他迈出了解决问题的第一步?而且,三天后,他就有合理的理由再次联系顾清文的助理了!
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
他苦中作乐地想。
【系统,好感度没再降吧?】他心有余悸地问。
【当前好感度:-3。维持稳定。】
楚年拍了拍胸口:“稳定就好,稳定就好。”他现在要求很低,不降就是胜利。
他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开始发愁今晚住哪儿。楚年这个身份,在城里似乎连个固定的落脚点都没有。
“系统,能给点经济支援吗?或者发布个新手大礼包什么的?”楚年试图讨价还价。
【本系统不提供物质支持。宿主需自行在任务世界生存。建议宿主尽快寻找收入来源。】
楚年:“……”果然是个坑货系统!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手机,开始搜索“日结兼职”、“包吃住临时工”。
活下去,攻略反派。这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虽然是虚拟的)和穷光蛋的身上。
前路,似乎一片黑暗,唯有怀里那张记录着顾清文助理电话的纸条,和三天后取裤子的约定,像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点。
楚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顾清文……你等着。就算你是钛合金钢板,我也要……先想办法在你身边活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