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的副作用在第三天彻底显现。曲桴生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的酸水灼烧着喉咙,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宁晚枫蹲在旁边,用温水一遍遍帮她擦脸,指尖沾着她冰凉的汗。
抓起她递来的纸巾捂住嘴,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激素药让她的脸微微浮肿,头发也开始大把脱落,早上梳头时,梳子上缠绕的发丝像团破碎的蛛网,看得宁晚枫偷偷红了眼眶。
“好多了?”宁晚枫扶着她回床上躺好,给她垫了两个枕头,“医生说吐完会舒服点,要不要喝点水?”
曲桴生点点头,小口抿着温水,胃里的灼痛感渐渐缓解。阳光透过纱窗照在被子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她眼底的疲惫。“是不是很难看?”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
宁晚枫立刻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点都不,你什么样都好看。”她从包里掏出个毛线帽,是上周偷偷织的,浅灰色,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你看,我给你织了帽子,戴上肯定特别酷。”
曲桴生看着那只兔子耳朵歪向一边的帽子,忽然笑了:“手艺比你的陶瓷兔子还糙。”
“那是艺术!”宁晚枫佯装生气,却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帽子戴上,调整到最舒服的角度,“等你好点,我教你织,我们织一对情侣帽。”
“我哪有那手艺。”曲桴生靠在床头,看着宁晚枫在病房里忙碌。她把带来的星黛露玩偶摆在枕头边,又将那盆绿萝挪到窗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连输液管的高度都仔细调整了三遍。
“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宁晚枫忽然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是她画的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朝着太阳。她翻开本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用彩笔标了不同颜色的重点。
“这是什么?”曲桴生好奇地凑过去看。
“抗癌清单!”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指着第一页的标题给她看,“我查了好多资料,说保持心情愉悦对治疗特别有帮助,所以我列了我们要一起做的事。”
曲桴生的目光落在清单上,字迹娟秀却有力:
- 每天早上读一首诗
- 每周三下午去医院花园散步(如果天气好的话)
- 每月短途旅行一次(选风景好的地方)
- 学会做三道新菜
- 一起拼完星空拼图
- ……
清单列了满满两页,最后用红笔写着:“终极目标——陪曲桴生打败癌细胞!”
曲桴生的指尖拂过那些字迹,纸面还带着点宁晚枫的体温。她想起刚住院时,宁晚枫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为什么是你”,此刻却能笑着列下这些细碎的期待,像在规划一场盛大的冒险。
“第一条,”宁晚枫用手指点了点清单下方的补充项,眼睛亮得像星,“今天我们去看画展,市美术馆正好有印象派特展,你上次说喜欢莫奈的《睡莲》。”
曲桴生愣了一下:“可是……医生让多休息。”
“我问过护士了,说你今天状态不错,可以出去走走,只要别太累。”宁晚枫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包里掏出件米白色风衣,“我给你带了衣服,穿上我们就出发,看完画展去吃你念叨了好久的那家南瓜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像个终于拿到糖果的孩子。曲桴生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不忍心拒绝。这段时间,宁晚枫为了照顾她,瘦了整整一圈,眼底的红血丝就没消退过,此刻能看到她这样鲜活的样子,比什么都让人心安。
“好。”曲桴生点点头,看着宁晚枫立刻欢呼起来,像只快活的小鸟。
去美术馆的路上,宁晚枫把轮椅推得很慢。秋日的阳光透过行道树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像在跳一支轻快的舞。“你看那棵银杏树,”宁晚枫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金黄的树,“叶子黄得像油画,很好看。”
曲桴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她的毛线帽上镀了层金边。“是挺好看的。”她轻声说,心里的阴霾仿佛被这阳光驱散了不少。
美术馆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味。宁晚枫推着轮椅,在《睡莲》前停了下来。画布上的蓝紫色光影流动,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温柔了许多。
“你看这光影,”曲桴生的声音里带着点赞叹,“莫奈晚年眼睛快瞎了,还能画出这样的画。”
“因为他心里有光啊。”宁晚枫蹲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画中的睡莲,“就像你一样,就算现在很难,眼里也有光。”
曲桴生转过头,看着宁晚枫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胡说。”她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她们在美术馆里慢慢逛着,宁晚枫会凑到她耳边,小声讲那些画家的趣闻——梵高割耳朵是因为和高更吵架,雷诺阿到了晚年还在画跳舞的人,莫奈建了个池塘专门用来画睡莲。她的声音像串清脆的风铃,混着展厅里舒缓的音乐,让人忘了身处何地。
走到一幅《午后的花园》前时,曲桴生忽然停住了目光。画里的女人坐在草坪上看书,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旁边放着个装满鲜花的篮子,像极了她们曾经幻想过的退休生活。
“等我好了,”曲桴生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轮椅的扶手,“我们去租个带院子的房子,种满向日葵。”
“好啊。”宁晚枫立刻接话,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再养只猫,就叫‘莫奈’,好不好?让它每天躺在向日葵丛里晒太阳。”
曲桴生笑着点头,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那些看似遥远的憧憬,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一起期待,就会变得触手可及。
从美术馆出来,宁晚枫推着她去了那家南瓜粥店。店里的老板娘还记得她们,笑着问:“好久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两碗南瓜粥,加两份桂花糕。”宁晚枫熟练地报着菜名,扶着曲桴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今天多加桂花,她喜欢甜的。”
南瓜粥还是熟悉的味道,糯糯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曲桴生小口喝着,胃里暖洋洋的,化疗带来的恶心感彻底消失了。宁晚枫坐在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自己碗里的粥没动几口,倒把桂花糕都推到了她面前。
“你也吃啊。”曲桴生把一块桂花糕推回去。
“我不饿。”宁晚枫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像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你多吃点,才能有力气打败癌细胞。”
曲桴生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块桂花糕掰了一半,塞进她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两人舌尖散开,像个无声的约定。
回到病房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宁晚枫帮曲桴生擦手时,她忽然指着那份抗癌清单说:“把笔给我。”
宁晚枫疑惑地递过笔,看着曲桴生翻到“每月旅行一次”那项,在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勾。“去你之前说的那个古镇,”她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晚霞还要亮,“就是有青石板路和小桥流水的那个。”
宁晚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古镇。那是她写论文时查到的地方,宋代的古建筑保存得特别完好,她曾笑着说“等我们有空了就去,我给你讲那些老房子的故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曲桴生还记得。
“好!”宁晚枫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她用力点头,在清单上写下“第一站:甪直古镇”,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等你这轮化疗结束,我们就去!我已经查好了,那里有个临水的客栈,推开窗就能看到乌篷船。”
曲桴生看着她兴奋地规划着行程,忽然觉得化疗的痛苦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对抗黑暗的最好方式,不是恐惧,是心怀期待。
晚上,宁晚枫坐在折叠床上,借着台灯的光给曲桴生读诗。她选了顾城的《门前》,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湖面: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曲桴生靠在床头,听着她的声音,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无比平静。化疗的副作用还在,未来的治疗路还很长,但只要有这份清单在,有身边这个人在,好像就能一步步走下去,走向那些列满期待的日子。
宁晚枫读完诗,发现曲桴生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轻轻帮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那份抗癌清单上,指尖在“甪直古镇”那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明天,她要去查古镇的天气,要去买适合散步的软底鞋,要去准备曲桴生的晕车药。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清单上投下片温柔的光晕,像给那些细碎的期待,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金边。
感谢营养液,我感觉我又活了[求你了],谢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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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