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实眉飞色舞,恨不得立即下地连耕十亩地。他日思夜想的事情就要实现了。他以后就是老谢家最争气的孩子了。谢实仿佛已经能看到他办好事被三哥夸,被大哥夸,被他爹夸。他要走出大山村,带些爹娘哥嫂吃肉喝汤了。
很快,谢实的眉眼耷拉下来。他快要哭了,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啊?我?我去办吗?”
“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这是做买卖的大忌。”谢行郑重警告。
闻言,谢实马上收起下巴,强装若无其事。
坐在一边瞪圆眼的姜明也马上收拾好表情,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
“能不能做?”谢行严肃发文:“若是第一步都不敢去做,干脆别想后面的事了。”
谢行一直是温和的,如春风吹拂让人舒适。此时他收起无害的表情,横眉立目,颇有几份谢迎的冷峻。
姜明挺直腰背注视着他,好像重新认识谢行。姜明不喜欢绵软的东西,柔软得让人容易陷进去。此刻这团柔软露出棱角,让他意外。
姜明原先还担心谢行做买卖会失败。他那般善良,哪知世事险恶。此刻他却不再担心,他有预感,谢行想做的都会成功的。
“三哥,我一定成。我去,我想办法。没我一定做得到。”谢实咬着牙,一副准备豁出命的样子。
谢行满意地笑了笑,谢实能不能办到不重要。甚至可以说,办不到才正常。他只是想让谢实练练胆,让他知道人与人都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谢实挥完大棒开始画饼:“这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是成功的第一步。第一步尤其关键,它将为我们打下坚实的基础……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谢实被夸得飘乎乎的,龇着大牙笑。
姜明莫名想起刚到谢家时,谢行也是这般与自己说话,说要带他吃香喝辣。没几个月,他真的吃上肉喝到汤了。
谢实轻飘飘地离开。出门口被春风一吹,神志回来一半,走犹犹豫豫地退回来。
“还为难?怕自己不行?”谢行问。
姜明开口安慰:“万事开头难。四弟先做,有问题回来一起商量。”
“不是这件事。”谢实有些为难地说:“是另外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说。”
“那就别说了。”谢行冷酷地说。姜明把安慰的话咽进肚子里。
“三哥还记得马叔一家吗?”谢实终于老实开口。
谢行当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印象不是很深。但还是听谢勇说过是马大脚一家救了他。
“是把我送去医馆的汉子?”
谢实点头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我到济源遇到马叔一家。马叔家的儿子病了,刘郎中说是先天不足,本来就带着病根又没养好,毛病更多了。说是不好好调养的话恐寿命有限。”
“可把马叔急坏了。他们家就这一根独苗苗。马叔一家在医馆治病哩。他家本来情况就不大好,如今又要给孩子看病,属实是雪上加霜难上加难。”
“那天见到马叔,要不是刘郎中说我都认不出来。人瘦了许多,眼睛熬得通红。小牛跟猫儿一样大,以前像竹竿,一个冬天过去瞧着更瘦了。就是脑袋大,不然真跟小鸡一样。”
谢实叹着气,少年人特别容易为他人的不幸而感同身受。尤其马大脚还救过谢行,在谢实眼里是个好人。
世人常说好人应该有好报。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谢实想帮马大脚,可他能怎么帮?他身无分文,前途未卜,自个还在苦苦挣扎。
无能为力在折磨着他。
少年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世界的残酷。
说给谢行听,谢实心里既纠结又羞耻。他想他三哥帮忙还是不帮忙呢?他解决不了的事推给谢行,这不是把谢行推到火上烤吗?
谢行不知道谢实的纠结。若是知道,他大概会翻个白眼,谢实学了谢勇的傻,自己道德绑架自己了。
谢行既然知道就不会置之不理。马大脚报恩阴差阳错报到他身上是事实。谢子涵与马大脚的恩怨是他们的事,但马大脚的恩他要报。
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是谢家的规矩。
“马叔一家救我在先,如今他家有难,我不能不管。四弟,你帮我带二十两过去给他应急。”谢行顾不得在姜明面前隐瞒私房钱。
只是让他没想到,姜明当即说去取银子转身进屋。没一会,拿着两锭银子出来。
谢实不敢把二十两交给其他人,准备自己再跑一趟县城。
“这是怎么一回事?”姜明担心地问。
谢行说起被马大脚救治的事,姜明才知道原来当时谢行病得这么重。他见到谢行时,谢行脸色虽然苍白但人看着精神头不错。他还以为是小病。
原来,他们都曾经被人抛弃而差点病死。他们是一样的。
“你都不问我是什么事,就愿意拿出二十两来?”
姜明瞥他一眼有些不服气:“我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人家好歹救了你,再多的银子我也愿意给。”
半晌,谢行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怎么这么好啊。”
姜明可是连几文钱的面都舍不得买,硬是饿着肚子走一个多时辰回家。如今为了他,竟然眼睛都不眨就给出去二十两。
如何让他不感动?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姜明心里,他比银子重要。能让一个守财奴为他花钱,还是花大钱,那姜明……
姜明得有多爱他啊?
想到这,谢行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努力撇嘴却压不住上翘的嘴角。那笑从眼睛从眉梢从他窃喜的心里飞了出去。
姜明觉得谢行又回到软软的模样。本来就是他的银子,给出去又如何?怎么这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真是让人不解。
不过银子现在都归他了,该大方时姜明自认还是很大方的。但在镇上吃碗面都可以买一斤瘦肉了,这般浪费还是在挑战姜明的底线。。
“哪有你好。”姜明嘟囔着。
“什么?”谢行没听清,低下头笑着凑到姜明跟前。
耳尖擦过姜明的嘴角,慌得姜明捂着脸走开。偏谢行还不罢休,追在他后头打闹。
院子中,屋里到处都是少年人爽快的笑声
三月末的最后一天,风和日丽,已经可以脱下厚棉袄了。
上回在满芳庭没买到布料,两人后面又去了芳婶说的昌皓坊,价格果然实惠些。回来后姜明请朱家婆婆做成新衣,比直接买成衣划算。
估摸着衣服应该做好了。姜明一大早去朱家婆婆那拿新衣。
春天来了,朱家婆婆高兴又活过一个冬天,拉着姜明问长问短。姜明胡乱地点着头,只在朱家婆婆问起谢行对他好不好时,轻声说着好。
“晚上对你也好?”朱家婆婆问:“你别臊,嫁人都得过这道坎,等有了娃就好。哥儿不比女子好接纳,晚上是要吃着苦头的。”
朱家婆婆年纪大眼睛已经不好了,她看不到姜明眯着眼的疑惑,只在听到姜明说晚上也好时笑了,房事和谐夫夫感情自然好。
姜明摸着肚子有些期待,成亲后睡到一起就会有娃娃。说不定,他就揣了崽子了。
到家时院门大开,谢行正和一中年男子面面相觑。
“你谁啊?一大早跑我家来大吵大闹地做什么?”谢行问。
中年男子气得胸膛起伏不停地大喊:“我才要问你是谁?你在我外甥家做甚?”
“谁是你外甥?占我便宜来了。”
“你给我滚出去。别以为宝儿一个小孩好欺负。我可是他舅舅。你再不出去,我可要打人了。”
“你是白家舅舅?”姜明迟疑地问。
他虽然和谢宝定亲了但还从没见过白家舅舅。只听谢宝说过对方不大聪明,平时谢宝不准对方过来。往年就谢宝生日的时候会来往,白家舅舅每年这时候会带很多好东西过来。谢宝说时言语多有不屑又略带得意的表情,让姜明想起来就生厌。
又一个姜富,忘恩负义。
每次都能从白家得些好处,按谢宝的说辞,舅舅不在于傻不傻,能炸出油水就是好舅舅。
白家舅舅上门,那今日该是谢宝的生日。谢行与谢宝同日出生,今日自然也是谢行的生日。
怪他,每次谢宝生日都躲着,竟忘了这回事。全怪谢宝会张嘴要生辰礼物。姜明躲不过时会捡片落叶或是块石头送给谢宝,并告诉他这是落叶知秋而他知他、情比石坚的寓意。
现在想起来,姜明有些心虚。他说不定已经有了谢行的崽,可不能让崽崽的爹爹知道他胡诌的话。
白聪德抬头看姜明发现还是不认识。他说:“你既然知道我是宝儿的舅舅,该知道这是宝儿的家。你们是甚么人,怎么住在我姐家里?”
姜明扶额,白家舅舅该不会还不知道换孩子的事吧?他实在不想戳谢行的伤心事,就算他说白聪德也不信。
于是,三人只好到谢勇家里让谢勇出面。
“白老兄难道还不知道换孩子的事?”谢勇了然,难怪白聪德不过来看新外甥,他还以为白聪德不想认谢行呢。对着谢行小心翼翼地没敢提他舅舅家。
真假少爷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济源县内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更神奇的是,这人还是当事人的家属。
“听说过,我哪知道说的是我妹子。”白聪德一脸气愤:“你听听外面传的什么。恶毒妇人那能是我妹子吗?完全对不上,我哪会往我妹子身上想。”
直到回到谢行家,等到端上午食,白聪德依旧在破口大骂。
“我妹子聪慧漂亮又善良,你听听外边人怎么说的她。气死我了。他们认识我妹子吗?净胡说!”
“好外甥,你可别信。你娘亲肯定不会换掉你的。”
“当时有了你,她可高兴了。你才四五个月,还不知是男是女,你娘亲就想着给你做虎头鞋哩。她欢喜得紧,日日念叨着若是个小子就送去学堂读书识字。是个姑娘或哥儿也不打紧,她都喜欢。”
谢家人说谢顺绝对不会换掉自己的孩子。谢顺对谢宝的态度的确不像知道真相。
如今,白家人又说白莲不会换掉自己的孩子。
可县城谢家有什么理由换掉孩子呢?
如果谢宝是女孩或哥儿,梅姨娘想换掉孩子母凭子贵还有些道理。可两人都是男孩,梅姨娘没道理换掉自己的孩子。
谢老爷更是不可能。据说谢夫人当时被梅姨娘气得跑回娘家,梅姨娘生产时她不在谢家。
可梅姨娘为何待谢子涵如此冷淡?就像她知道谢子涵不是亲生的一样。
真相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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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