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日光迟迟,漫过窗棂,洒下柔柔光线,屋内暧昧的气息尚未散去。
梁以柔向来眠浅,被光线唤醒,刚欲抬手遮挡,却发觉自己正被一条结实的手臂牢牢圈在怀中。
她试着挪动身子想起身,腰间与腿根却传来一阵酸软无力,让她不由轻吸了口气。
环在腰间的手臂仿佛感知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下颌还在她发顶依赖地蹭了蹭。
梁以柔索性不再挣扎,安心躺回床上。
昨夜借着酒意的大胆行径此刻清晰回涌——主动的亲吻,那句“试试”,还有后面顺理成章发生的一切……
思及此,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可说来也怪,明明二人皆是初次,他却好似无师自通。初回尚显生涩匆促,之后却一次久过一次,直至她气恼地推拒,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出嫁前嬷嬷的叮嘱言犹在耳,说什么“话本子里一两个时辰皆是夸大,寻常男子不过须臾”。
不过,为了全夫婿面子,嬷嬷教她,要夸夫婿“厉害”。
不过,依昨夜来看,张承锦在这方面应当真是很厉害了吧?
四次缠绵后,她早已困倦得眼皮打架,他却仍有精神抱她去清理,为她擦拭,更换寝衣。
她软绵绵地由着他伺候,最后几乎是昏睡过去。
正胡思乱想间,梁以柔蓦然记起——昨日阿娘提起,今日要带些滋补的吃食来看她。
糟了,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急忙去推腰间的手臂。
那手臂的主人却纹丝不动,反而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嗓音带着未醒的慵懒沙哑:“再睡会儿……”
“我得起来了。”梁以柔道,出口的声音竟有些嘶哑,全然不似平日。
她想起来了,昨夜起初她尚能紧咬下唇忍耐不出声音,后来在他的诱哄下得了趣稍稍放松,期间他也频频喂她饮水,怎的嗓子还是哑了?
看来此事,确需节制。
睡眼惺忪,张承锦缓缓睁眼:“怎么了?”
“阿耶阿娘今日要过来,再不起身就来不及了。”
一听岳父岳母将至,张承锦最后一丝睡意瞬间烟消云散。虽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女婿,但他总想给二老留下稳重可靠的好印象。
两人连忙起身收拾,赶在梁甫阁与叶宛凌抵达前,将一切安排得妥帖齐整。
今日天气晴好,梁以柔命人在王府后院设下小宴。仅四人围坐石桌,正为合适。
自上次鹿肉乌龙后,梁以柔私下去央求叶宛凌莫再给张承锦准备那些特制的膳食,并红着脸小声保证他身体极好。
如今想来,倒是一语成谶。
他的身体真的很好,一夜四次呢。
此番叶宛凌果然一视同仁,只带了一盅精心煨煮的老母鸡汤。佐以王府小厨房备下的几样清爽小菜——槐叶冷淘、藕梢鲊、碧绿的菜团子、奶白的乳酿鱼,简简单单,却正是最熨帖的家常味道。
叶宛凌为她和张承锦各盛了满满一碗金黄清亮的鸡汤,碗中皆卧着一只大鸡腿。
“这段时日,你二人都辛苦了,多喝些汤,好好补补身子。”
“多谢阿娘。”
“多谢岳母大人。”
四人围坐,安静享用这顿久违的、安宁惬意的午膳。
饭毕,梁以柔陪着叶宛凌在园中散步消食。石桌旁,只剩张承锦与梁甫阁。
梁甫阁放下茶盏,起身,朝张承锦郑重一揖:“殿下,老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承锦连忙起身扶住他:“岳父大人不必多礼,有话但讲无妨。”
“殿下不日便将登临大宝,您与柔儿她……”梁甫阁语气斟酌。
昨日女儿已将他们从协议婚姻到两情相悦的经过坦然相告,他与妻子欣慰之余,亦添新忧。
先前成为王妃本非他们所愿,如今女儿更要成为皇后。自古帝王最是无情,也不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始终如一地珍视他们的掌上明珠。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问出口,即便面前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张承锦略一思忖,便明了他未尽的话语。
他神色端正,语气斩钉截铁:“岳父大人放心。纵使来日承锦践祚,后宫之中,亦只会有柔儿一人。”
梁甫阁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他未曾想到对方竟愿给出如此承诺。
“殿下的意思是……?”
张承锦目光澄澈坚定,重复道,“此生后宫,唯她一人足矣。”
梁甫阁抚了抚颔下短须,深深看了他一眼:“望殿下永志今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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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年假,除却一些必要的公务,张承锦几乎时时与梁以柔黏在一起,两个人过了两三日蜜里调油的日子。
这夜,梁以柔刚刚与张承锦上街游玩回来,就见李崧和李一倬步履匆匆地赶来王府。
“叔父,兄长,发生何事?”见他们神色紧张,梁以柔不由心下一沉。
“北疆急报,”李崧眉头紧锁,“北靖大军异动,八万兵马正向我边境压来!”
“什么?!”张承锦与梁以柔异口同声。
李一倬快语补充:“北靖定是窥得我朝近日变故,想趁此新旧交替、人心未定之际,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承锦迅速冷静下来:“北疆现今驻军多少?守将何人?”
“前番为稳京畿调回一万精兵,如今边境守军不足五万。”李崧沉声道,“守将是林仲孟。此人刚毅忠直,擅于用兵,但兵力悬殊,形势危殆。还请殿下速做决断。”
张承锦凝眉沉思片刻,断然道:“本王欲亲自领兵驰援北疆。”
“不可。”一直静听的梁以柔出声反对,声音清晰,“张宣明父子刚刚伏诛不久,长安局势尚不稳定,余党犹在暗处。你若此刻离京,恐生变乱。”
李崧接口道:“不若由我领兵前往。我虽离军十年,但对北疆军务、敌军习性尚算熟悉。”
“我随阿耶同去!”李一倬立刻道。
张承锦迅速权衡利弊。这些年张宣明有意打压武将,朝中堪用的帅才确实寥寥。此议确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也罢,眼下只能如此。”他取出自己的兵符令箭,郑重交予李崧,“李将军,李小将军,北疆安危,托付二位了。持我令牌,寻周游将军调配兵马。明日朝堂,我自会颁下旨意。”
二人接过令牌,正欲告辞,梁以柔忽然开口:
“等等。”
三人目光齐集于她。
“我也要去北疆。”
张承锦闻言,眉头瞬间紧蹙,想也未想便否决:“不行!”
李一倬亦急道:“泱泱,北疆刀兵凶险,你留在长安最为稳妥。”
“我要与你们同去。”梁以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十年前,我阿耶阿娘未竟之战,未雪之耻,我要亲自赢回来。请让我一起去。”
庭院中骤然安静下来,唯余夜风穿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良久,李崧深深看了梁以柔一眼,转向张承锦,拱手道:“此事,但凭殿下决断。末将先行告退,调兵事宜刻不容缓。”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李一倬看了看妹妹坚定的眼神,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追随父亲而去。
梁以柔知道,叔父此言,已是默许。十年前那场惨败与污名,是刻在每个李家人骨血里的耻辱与执念,她也不例外。
“我不同意。”张承锦背对着她,声音硬邦邦地传来,带着强压的情绪。
梁以柔望着他紧绷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张承锦,你明白的,北疆于我意味着什么。我非去不可。”
月色莹莹,无声流淌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一场无声的对峙在庭院中弥漫开来。
夜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梁以柔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酸楚——昨夜他们还肌肤相亲,紧密依偎,怎的今夜,又成了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
话已至此,她不想再争辩,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抬步的刹那,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梁以柔脚步一顿。
“梁以柔……”身后传来张承锦的声音,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没想拦你。”
梁以柔缓缓转过身。
溶溶月色下,青年的凤眸因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削弱了平日的锐利锋芒,竟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柔软。
梁以柔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张承锦向来是骄傲的,她怎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回屋吧,”张承锦已恢复平静,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夜露寒重,你既要去北疆,更需保重身体,莫要着凉。”
他牵着她向屋内走去,仿佛方才那场争执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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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因为怕我像你父王当年一样,才不愿让我去北疆?”
沐浴过后,两人拥衾夜话。
张承锦的声音因先前的情绪波动,还有些低低的闷哑。
“嗯。”他承认得干脆,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北疆于你,是想为父母证明的战场。可于我……那里是至亲陨落之地。”
梁以柔心中微涩,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拉起他宽厚的手掌,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细细摩挲。
“你信我,”她望入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会平安归来,带着胜利。”
张承锦定定地凝视她几秒,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
半晌,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臂收紧。
“我信你。”
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呼吸。
一片静谧中,梁以柔能清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然而,那只原本规规矩矩环在她腰际的手,却开始不安分地缓缓下移,指尖带着熟悉的灼热,悄然探入寝衣边缘。
昨夜的记忆瞬间犹在眼前。梁以柔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只试图作乱的手,仰起脸,神情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未消的羞恼:
“不、要、了。”
她一字一顿,严正声明:
“要、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