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茧BL 第8章 第 8 章

林微带来的“威胁感”，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陆寻的心里。他意识到，沈清弦的世界并非只有“天工阁”这一方天地。他有自己的过去，有自己的师长，有自己的人脉圈。那些都是陆寻暂时无法触及的领域。

他必须做点什么，将沈清弦从那个世界里，一点一点地“偷”出来，让他完完全全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四的下午，林微又打来一个电话，电话是陆寻在场的时候接的。林微告诉沈清弦，这个周末她将在自己的私人宅邸“晚香堂”举办一个小型的艺术沙龙，邀请的都是圈内几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和收藏家。她盛情邀请沈清弦一同参加，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拓展人脉、交流学习的绝佳机会。

沈清弦虽然性子清冷，不喜交际，但对这种纯粹的学术交流并不排斥，加上是林微的邀请，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他挂了电话，一抬头，就对上了陆寻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陆寻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刚刚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放在沈清弦面前，然后转身，继续安静地画他的速写。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低落和被抛弃的气息，是如此的浓烈，几乎要将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沈清弦感到一阵头疼。他又来了。

“只是一个学术沙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嗯，我知道。”陆寻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林女士那样的圈子，肯定很高端，您去参加是应该的。”

他嘴上说着“应该”，但语气里的失落，却像是在控诉沈清弦的“背叛”。

沈清弦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总不能因为陆寻不高兴，就推掉一个如此重要的活动。

接下来的两天，陆寻都处于一种“懂事得令人心疼”的状态。他依旧准时出现，依旧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他不再笑了，话也变得很少。他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即将被主人送走的小动物，提前开始了自我封闭式的告别。

这种无声的、消极的抵抗，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沈清弦感到窒息和……愧疚。

周五傍晚，陆寻在离开前，将一个速写本递给了沈清弦。

“沈老师，这个……给您。”

沈清弦打开，发现里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草图。画的都是同一个主题——一个被束缚的人，在不同的场景下，试图挣脱。有的被荆棘缠绕，有的被锁链捆绑，有的则深陷泥沼。画风充满了力量感，却也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我最近……又找不到方向了。”陆寻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我总觉得，我的作品里，缺少一束真正的光。”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充满了渴望的眼神看着沈清弦：“沈老师，我前几天去郊外写生，发现了一个废弃的采石场。那里的石头，经过风化和雨水的侵蚀，有一种特别悲壮的、充满了时间感的美。日出的时候，第一缕阳光照在那些嶙峋的怪石上，那个画面……我感觉，那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光’。”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画面。

“我本来想……这个周末，再去一次，把那个瞬间记录下来。我甚至想好了，我的毕业作品《回声》，最后要加上一个元素——就是一束冲破枷锁的光。”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眼中的光芒又瞬间熄灭了，语气也变得落寞起来。

“不过……您周末有重要的事。没关系的，我自己去也一样。只是……我总觉得，那束光，如果只有我自己看到，好像……就没那么亮了。”

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无法拒绝的阳谋。

他没有要求沈清弦为他做什么，他只是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充满了艺术气息的愿景，然后将沈清弦定义为这个愿景中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灵魂”。他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沈清弦，却又用情感，为这个选择加上了沉重的砝码。

去参加沙龙，是理智，是前途，是回归自己原本的世界。

而陪他去采石场，是感性，是救赎，是维系住眼前这个脆弱灵魂的唯一方式。

沈清弦看着手中的速写本，那些挣扎的线条，仿佛变成了陆寻无声的呐喊。他又想起陆寻工作室里那些压抑的作品，想起他那个关于“黑暗童年”的故事。

他陷入了剧烈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林微温和的笑脸和那个属于他的、理性的世界。

另一边，是陆寻那双充满了依赖与祈求的、小鹿般的眼睛。

最终，他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微的电话。

“林姨，实在抱歉。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周末的沙龙，我可能去不了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站在他身旁的陆寻，那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挂掉电话，沈清弦睁开眼，正对上陆寻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那里面，有狂喜，有不敢置信，更多的，是一种……得逞的、深不见底的占有欲。

但那抹占有欲，只出现了一瞬间，快得像一个错觉。

下一秒，陆寻就扑了过来，像一只大型犬一样，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您！沈老师！谢谢您！”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将头埋在沈清弦的颈窝里，用力地蹭着，“您就是我的光！是我的！”

被他温热的身体抱着，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干净的青草气息，沈清弦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决定。他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放弃了一个重要的机会，割裂了自己与过去世界的联系。

然而，感受着怀中那具身体传来的、毫无保留的喜悦与依赖，他又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没有看到，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陆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胜利者的微笑。

第一步，已经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