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凰 第6章 风波

自马场归来后，萧景珩对卫琳琅的信赖与日俱增。府中事务，无论巨细，他皆交由卫琳琅决断，自己则乐得清闲，读书、赏花，偶尔在卫琳琅的鼓励下，再去三皇子的马场骑骑马，日子过得倒也舒心。他感觉琳琅就像一棵沉稳的大树，为他遮去了所有风雨。

然而，真正的风雨，往往猝不及防。

这日午后，萧景珩饮了一碗厨房新送来的冰镇梅子汤，不过半个时辰，便突觉腹中绞痛难忍，随即上吐下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虚脱地蜷缩在榻上，冷汗涔涔。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近侍吓得魂飞魄散，府中顿时乱作一团。

消息第一时间报到了卫琳琅那里。她正在核对账目，闻讯手中狼毫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黑渍。她抬起眼，眸中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锐利。

“慌什么！”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镇住了慌乱的下人，“即刻去请相熟的张太医，要快！封锁消息，今日接触过殿下饮食的一应人等，全部看管起来，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殿下寝殿半步！”

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果决。她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萧景珩的寝殿，面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寝殿内，萧景珩痛苦地呻吟着，意识已有些模糊。卫琳琅快步走到榻边，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湿腻。她拿起旁边剩余的半碗梅子汤，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梅子的酸甜，似乎并无异样。但她眼神一厉，立刻吩咐：“将这汤碗，连同厨房所有相关食材、器具，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触碰！”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眉头紧锁：“殿下这是中了急性的泄药之毒，药性颇为猛烈，幸而发现及时，且殿下平日身体底子尚可，暂无性命之忧，但需好生调理，否则恐伤及根本。”

泄药？不是剧毒？卫琳琅心中念头飞转。下毒之人意在惩戒、警告，而非立刻取命？目标是她，还是萧景珩？抑或是……一石二鸟？

她不动声色，亲自监督太医开方煎药，又命心腹丫鬟寸步不离地守着药炉。给萧景珩喂药时，他已是虚弱不堪，勉强睁开眼，看到卫琳琅守在床边，眼中顿时涌上依赖和委屈，颤声道：“琳琅……我好难受……”

“殿下别怕，喝了药就好了。”卫琳琅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小心地一勺一勺将汤药喂到他嘴边，动作轻柔细致，“有妾身在，绝不会让殿下有事。”

她的话语和行动，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剂。萧景珩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乖乖地将药喝完，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两日，卫琳琅衣不解带地守在萧景珩榻前，亲自试药、喂药、擦洗，无微不至。她面容憔悴，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始终锐利如鹰，掌控着府内的一切动向。

对外，她宣称七殿下只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谢绝了一切探视。对内，她的调查从未停止。很快，线索指向了厨房一个负责采买果蔬的小太监。这小太监近日赌输了钱，曾与五皇子府上一个管事的远房亲戚有过接触。

证据并不充分，无法直接指认五皇子，但足以锁定方向。

卫琳琅没有声张，而是以“伺候不力”为由，将那小太监及其有嫌疑的几名帮厨，悄无声息地处理了，手段干净利落，未在府中引起任何波澜。她深知，此刻撕破脸并非明智之举，揪出一个小卒子毫无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重要的是，借此机会，彻底清洗府内，并将这次“危机”转化为她强化控制的契机。

萧景珩在卫琳琅的精心照料下，身体逐渐好转。当他能下床行走时，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当然是卫琳琅筛选过的版本），又听闻琳琅如何雷厉风行地处置了“懈怠的下人”，如何不眠不休地守护自己，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无尽的感激。

他握着卫琳琅的手，声音哽咽：“琳琅，这次若不是你……我恐怕……”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卫琳琅轻轻回握他的手，眼神温柔而坚定：“殿下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妾身只是尽了本分。经过此事，殿下当知，这世间并非处处皆是善意。日后更需小心谨慎，凡是入口之物，近身之人，皆不可轻忽。”

她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萧景珩的心上。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危险的临近，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卫琳琅对他的重要性。在他心中，卫琳琅已不仅仅是依赖的伴侣，更是他的守护神，是他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城之中，唯一可以全然信任的壁垒。

“我知道，我都听你的。”萧景珩郑重地点头，眼中原有的天真烂漫，似乎被这一场风波冲刷掉了几分，添上了一丝沉重的阴影。

看着他那双依旧清澈，却已藏不住惊悸的眼睛，卫琳琅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这场风波，不仅清除了府内潜在的隐患，更重要的是，它彻底摧毁了萧景珩心中对“安全”的幻想，让他更加紧密地依附于她。

她成功地将他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而这羽翼，同时也成了他最华丽的牢笼。

窗外，夏雨初歇，空气清新。卫琳琅扶着身体尚虚的萧景珩在廊下散步。萧景珩依赖地靠着她，目光偶尔扫过庭院中新换的、面孔陌生的侍卫和宫女，心中虽有一丝异样，但很快便被身边人带来的“安全感”所取代。

他却不知，这些新人，皆是卫琳琅借着此次“清查”之机，安插进来的真正心腹。从此，这座七皇子府，里里外外，皆在她的掌控之中，滴水不漏。

卫琳琅的目光掠过庭院，望向皇城深处。一次未成功的投毒，背后牵扯的是哪位皇兄？这笔账，她记下了。来日方长，总有清算之时。而眼下，她的棋子，更需要“成长”的契机了。或许，是时候让他“偶然”听到一些，关于他那位“好五哥”萧景瑜，以及其他兄弟之间，更加隐秘的传闻了。

风雨虽恶，却也是催生野心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