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世间 第3章 第一个朋友

田晓浮把最后一支笔放进笔袋时，教室里的吊扇还在慢悠悠转着，搅得夕阳的碎光在课桌上晃来晃去。周围的喧闹早就散了——前桌的两个女生约着去校门口买新出的草莓味冰棒，后排的男生勾着肩膀往篮球场跑，连值日生都收拾好扫帚，跟朋友笑着闹着出了门。整个教室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黑板上没擦干净的数学公式，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白。

这是她在初二（3）班的第二个学期，却好像始终没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课间时，女生们围在讲台旁分享偶像的明信片，叽叽喳喳地讨论周末的野餐；男生们趴在走廊栏杆上比谁的弹弓打得远，笑声能飘到三楼。田晓浮总是坐在座位上，要么假装翻课本，要么低头把橡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她试过一次凑过去，想跟着说句“我也有这张明信片”，可话刚到嘴边，就被更热闹的讨论声盖了过去，最后只能攥着衣角默默退回来。后来她就习惯了，习惯了上课低头记笔记，习惯了午休时趴在桌上假装睡觉，习惯了放学时等所有人都走光，再背着书包慢慢往校门口挪。

收拾好书包，田晓浮贴着墙根走在走廊里。瓷砖地面反射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每走一步，影子就跟着晃一下，像个孤零零的小尾巴。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数着脚下的瓷砖格子，想着快点走出教学楼，免得遇到认识的同学，又要尴尬地低头假装没看见。

“田晓浮！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喊声，田晓浮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咚咚”跳得飞快。她慢慢转过身，看见燕染正抱着一摞画纸朝她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发尾别着的银色星星发卡，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燕染是班里的文艺委员，画画特别好，上次班会的黑板报，她画的向日葵惊艳了全班，田晓浮当时还偷偷盯着看了好久，甚至在草稿本上模仿着画过，只是画得歪歪扭扭，最后又偷偷撕了。

“你也走得这么晚呀？”燕染停在她面前，笑着喘了口气，把怀里的画纸抱得更稳了些，“我刚去美术室收拾东西，就看见你一个人走了。”

田晓浮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有点发僵，小声说：“我……我收拾东西慢了点。”她不敢抬头看燕染的眼睛，怕自己的局促会被看出来——燕染身边总围着人，上次手工课，还有女生特意把自己的彩绳分给她，田晓浮从来没想过，燕染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燕染却好像没注意到她的紧张，低头看了看她的书包，又指了指自己怀里的画纸：“我今天画了只小猫，你要不要看看？就是画得有点潦草，本来想扔了的，不过你要是喜欢，送你也可以。”说着，她从最上面抽了一张画纸递过来。

田晓浮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画纸上的小猫蜷在沙发上，眼睛是用橘色马克笔涂的，像两颗小太阳，爪子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鱼干。笔触确实有点随意，可看着那圆滚滚的身子，田晓浮的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一下。

“是不是很丑呀？”燕染笑着问，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本来想画得可爱点，结果鱼干画成了小方块。”

“不丑，”田晓浮连忙摇头，声音比刚才大了点，“很可爱，比我画的好多了。”她想起自己草稿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脸颊有点发烫。

燕染眼睛一亮：“你也喜欢画画吗？那下次手工课，我们可以一起画呀！我带了新的彩铅，有二十四种颜色呢。”

田晓浮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燕染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点开微信二维码，递到她面前：“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放学可以一起走，周末也能约着去图书馆写作业，或者去公园喂鸽子——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鸽子特别乖，会落在手上吃东西。”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燕染脸上，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像捧着一颗亮晶晶的星星。田晓浮看着那个二维码，心脏突然跳得更快了，不是紧张，是一种说不清的、暖暖的感觉，从胸口慢慢散开，连指尖都有点发烫。她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有点发抖，扫了好几次才扫上。

“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轻轻响起，燕染的头像弹了出来——是一只抱着草莓的小熊，跟她画里的小猫一样可爱。燕染看着手机屏幕，笑着说：“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明天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的包子铺等你，他们家的肉包特别好吃，我帮你留一个？”

“好。”田晓浮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哽咽，她赶紧低下头，把画纸紧紧攥在手里，怕燕染看见她发红的眼眶。

走廊里的夕阳慢慢沉了下去，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燕染又跟她说了几句周末的计划，才抱着画纸跟她告别：“我妈让我早点回家，明天见啦！”

“明天见。”田晓浮看着燕染的背影，直到她拐过走廊尽头，才慢慢转过身，往校门口走。手里的画纸还带着燕染身上淡淡的橡皮屑味道，手机里的微信对话框里，燕染刚发了个小猫挥手的表情包，下面还写着“晚安呀，明天见”。

田晓浮把手机贴在胸口，脚步比平时快了些。晚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带着路边梧桐树的叶子香，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第一次觉得，原来放学的路，也可以这么热闹。她想起燕染说的“我们就是朋友啦”，想起明天早上的肉包，想起周末要去喂的鸽子，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这是她在班里的第一个朋友，是第一个主动跟她说“一起玩”的人，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她一直孤零零的世界里。

回到家，田晓浮把那张小猫画纸贴在了书桌前的墙上，又给燕染回了个小熊点头的表情包，然后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今天的数学题。窗外的月亮慢慢升了起来，月光落在作业本上，也落在墙上的小猫画纸上，暖融融的。田晓浮写着题，偶尔抬头看看那只橘色眼睛的小猫，心里甜甜的——她想，明天一定要早点起，不能让燕染等太久，还要跟她说，其实她也想去公园喂鸽子，想看看那些会落在手上的乖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