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六,陈序临回了趟家。
这个家不比他那个小房子,规模宏大,人来人往,陈镜宏在这住了半生,陈序临的孩童时代,也同样在此度过。
他一进庭院,犹入无人之境,自在得很,等见到了老爷子,他更是慵散,耷拉了身子,顺势跌坐在沙发。
这时,一中年男子出现在旋梯。
陈序临抬目,瞥了一眼,主动招呼说:“二叔,何时回来的?”
陈洵生一步步近前,微笑说:“前不久。”
陈序临难得见他,便问:“住多长时间?”
陈洵生坐了陈镜宏旁边,目光偏过去:“不久,看看你祖父,我便回去。”
老爷子没有搭腔,话锋一转,语气尽然冷硬,对待陈洵生似毫不客气。
“你该回去,别在我这惯了,落得和这混小子一样,天天没个正形。”
陈序临忍不住发笑,他遽然长腿一搭,半踩在脚搭上,“混小子不才,可以让贤,让二叔来担此重任。”
陈洵生讪笑,眼中情绪不明:“序临,怎么能开我的玩笑,我哪里能行。”
老爷子厉声一喝。
“说什么胡话!”
佣人正要上茶,怔在原地,端水的手也抖了一抖。
厅内遽然静寂,陈洵生见状,一瞬改了脸色,语气变了,像语重心长:“序临,继承罗浮是你父亲的遗志,你别拂了他的期待。”
状况突发,陈序临却置若罔闻,他漫不经心,视线散在落地窗前,一地的碎光里。
“我爸不是掉了海里,至今也没捞到吗。”
“他的遗志,谁听见了。”
死一般的无声。
如果说先前静默是被陈镜宏压制,现今沉寂则是自发。
在场众人无言以对,分分秒秒,数不清过了几许时间。恰好佣人将饭菜摆上餐桌,陈镜宏方脸色和缓,叫几人上桌吃饭。
气氛这才松动。
席间,陈镜宏绝口不提别的,只一味用公勺给陈序临夹菜,菜样众多,很快陈序临面前摞成小山,他哭笑不得,只说:“老爷子,我吃不了这么多。”
陈镜宏像没听见似的:“今天,我特意叫吴芸过来,给你做的饭。”
陈序临面有无奈,但没驳逆。
他自小被陈镜宏带在身边,老人年长,又颇为强势,长期以往,陈序临早已习惯,好的坏的,悉数接受即可。
生在陈家,像天生便戴了禁锢,做人做事,由不得他。
而陈镜宏此时手动不停,似刻意,只为掩盖什么,他面不改色,手机械地来回,反教动作不自然了。
在陈家,陈彦生的死,是个无疾而终的话题。
陈序临曾明里暗里提过多次,但无一被陈镜宏压下,时间久了,他渐渐也不再寻根究底。
想必老爷子是知情的,但同样也是被他默认的。如此这样,陈序临便无话可说。
他是个聪明人,细枝节末之处便能看到端倪,很多时候,他似乎离真相愈来愈近。
可当他真正触底了边缘,反而会退缩,他或许更害怕展露的结果,仅是冰山一角,足将他击垮。
本质上,他并没表面那么洒脱。
这顿饭吃得潦草,几人各怀主意,话说得很多,可大多都是些飘在面上的虚话。
陈序临不想多讲,饭后借故午睡,提前进了房间。
待男孩背影彻底消失,陈镜宏便给佣人使个眼色。佣人领意,跟了上去,片刻便回来向陈镜宏复命,告知他少爷确已进屋。
陈镜宏暗地舒口气。
这个话题终于再一次,就此翻篇。
这时,陈镜宏劝退一众佣人,压低声音,复又恢复原先口吻。
“你是不是还要打罗浮主意。”
话说得直白,陈洵生一时怔愣,他故作惊异:“您在说什么。”
“您知道,我早就没那心思了。”
“你少和我搞些花花肠子。”
陈镜宏手攥手杖,指节微突,再一次看看周围:“得了空,你就早回去。”
陈洵生未言。
“风头未褪,正紧得很。这里不宜久留,但凡事情重被提起,又是一个大麻烦。”
男人叹一口气,终于强硬一回:“我没做什么,有什么可躲的?”
陈镜宏气不打一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要不是我提前发现,你是要去坐牢的。”
男人双手抱头,垂了脑袋。
“你让我们怎么办,让罗浮怎么办。你哥下落不明,那东西一旦落在媒体手里,十张嘴也说不清。”
那东西是一段录音。
为争得罗浮,陈洵生不择手段,几年前,在大哥出海前偷换了助眠药,后大哥死于海难,他做得了坏事却胆子又小,与一朋友到别处喝酒,恍惚中吐了真言。
怎料交浅言深,这男人转头向陈洵生勒索。即便陈镜宏坐镇,风轻云淡,告诉对方早已发现儿子不轨,做了处理。
但在陈彦生搜寻未果,扑朔迷离的前提下,那支录音笔,还是成了陈洵生“罪证”。
那男人或许怕罗浮暗害,先一步躲了起来,隐姓埋名,至今也没寻到。
自然,“证据”也不见了。
如果落在捕风捉影的人手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眼眸犀锐,紧盯陈洵生:“但罗浮终究是你大哥的,现在,我要把序临扶正,你最好本分,想也别想。从小到大,为了解决你的破事,我所谓绞尽脑汁。”
“我不希望一把年纪,还要被你所累。”
“可是——”
那句我也是您儿子,陈洵生还未出口,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了,别说了。”
陈镜宏赫然打断他的话:“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更不要跑大老远,到我面前来说,但凡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就在国外,永生永世都别回来。”
陈洵生只得说:“好的,父亲。”
-
与此同时,许舒言也接到母亲电话。
何薇问了很多问题,成绩,学习,生活。
两人电话频率挺高,但每次聊起来,何薇问题总不见少。
十几分钟过去,何薇方郑重其事:“最近有没有打听语言班。”
许舒言听了,下意识说:“这还早呢,妈。”
何薇沉声说:“别看才大一,时间过很快,早打听,早准备,到时候不会手忙脚乱。”
“一家人,终归是要在一起的。”
许舒言随口应着,视线却飘忽,渐渐远了。
听筒里声音窸窣,信号有减弱的先兆。
现在正是课间,校园喧嚣,男男女女路过,芮禾和苏青近前,手里还拎着买给她的奶茶。
“你在听吗。”
就在此刻,她忽然对景莲很眷恋。
许舒言张了张唇,那句不想离开,还是没能说出口。
良久沉默,何薇觉察异常,她重复发问,女儿才出声道:“我在呢。”
也只有此时,何薇控制欲才会松懈,她和缓说,似安慰,又满含补偿歉意:“等来了A国,我和你爸,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
许舒言低头。
何薇一贯如此,或许是母女分别太久,在她眼里,女儿还停留于幼童时期,拿玩具哄哄,即刻便好。
许舒言缓声说:“您不知道。”
“很多愿望,是没有回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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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