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谁允许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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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窗,在黄昏的余晖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林浅梦站在画室的落地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链——那是苏辰送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镜中的女人穿着米色针织衫,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眉眼间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却仍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倦意。她弯腰整理画架上未干的油画,画布上是浓墨重彩的深蓝色海浪,浪尖浮着一只折翼的白鸟,像极了某年冬天他们在北海道见过的海鸥。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林小姐,有位先生说是您的旧
识……”前台小夏的声音被雨声冲得模糊。林浅梦擦拭着沾满松节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应道:“让他稍等,我十分钟后下来。”回国半年,总有些故人循着画报道或社交媒体找来,她早已学会用疏离的微笑应付那些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直到电梯门在画廊大堂打开的瞬间。
空气仿佛被抽空。林浅梦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中。苏辰就站在展厅中央,黑色风衣的肩头洇着深色水痕,发梢还在滴水。他的身影被身后那幅名为《消逝》的巨型画作框住——画中层层叠叠的灰白羽毛正从破碎的相框里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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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暴雨与往事
苏辰转过身时,展厅的射灯恰好扫过他眉骨上那道淡疤。那是三年前车祸留下的印记。那天他们刚吵完架,林浅梦摔门而出,他在暴雨中追出去时被货车刮倒。此刻那道疤在冷光下泛着青白,像条蜷缩的蜈蚣,将记忆撕开血淋淋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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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下个月要办个人画展。”他向前半步,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隐约透着药水味,“这些画……都是这几年画的?”手指悬在展厅墙边,那里挂着幅未命名的油画:暗红底色上浮着无数碎裂的琉璃,每片裂痕里都嵌着半张人脸。
林浅梦猛地攥紧手中的调色板。松节油混杂着钴蓝颜料在指缝间黏腻地滑动,像极了那个暴雨夜他掌心的血。“苏先生是来叙旧的?”她退到服务台旁,冰凉的金属台沿抵住后腰,“需要我提醒您吗?离婚协议第三条,未经允许不得干扰对方生活。”
玻璃幕墙外炸开一道闪电。惨白的光劈开苏辰的侧脸,照亮他大衣内侧露出的病历本一角。林浅梦瞳孔骤缩——封面上“安定医院”的烫金字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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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病历与谎言
“你病了?”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苏辰苍白的脸色印证了猜测,可他只是将病历本往里塞了塞,哑声道:“上个月确诊的焦虑症。医生说需要……需要重要的人签署陪护协议。”他扯了扯嘴角,笑意比窗外的雨还凉,“放心,不是来找你签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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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笑着,把胃出血的诊断书藏在抽屉最底层。那时她翻出药瓶质问他,却只换来一句“说了你也不懂”。记忆如潮水倒灌,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牙关相撞的声响:“那你来做什么?欣赏前妻的落魄?还是想看看我被你毁掉的人生有多精彩?”
“浅梦!”他突然提高音量,展厅角落的保安警觉地站起身。苏辰深吸一口气,从风衣口袋掏出个褪色的蓝丝绒盒子,“我来还你这个。”盒盖弹开的瞬间,林浅梦仿佛被电流击中——那是他们的婚戒。铂金指环内侧刻着的“C&Q”已被摩挲得模糊,戒面上却多了道狰狞的裂痕。
“你把它……”她踉跄着扶住墙。当年离开时,她将戒指扔进机场的垃圾桶,却不知道他竟默默捡回来保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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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裂痕与真相
雨势渐猛,水幕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苏辰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像隔了层毛玻璃:“上个月整理旧物,在戒指盒夹层发现了这个。”他展开一张泛黄的纸片,边缘焦黑卷曲,是林浅梦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辰,如果哪天我走了,请相信那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我太害怕变成你的负担。”
那是她写在火灾遗书上的话。三年前公寓意外失火,她被困在浴室时用眉笔匆匆写下的绝笔。后来消防员破门而入时,苏辰正徒手扒开滚烫的门板,十指血肉模糊。
“你从来没给我看过这个。”苏辰的指节泛白,纸片在风中簌簌发抖,“如果不是这次生病,我永远不知道……不知道你当时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他抬手想碰她的肩,却在看到她下意识后退时僵在半空,“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那天没跟你吵架,如果我能早半小时回家……”
“够了!”林浅梦抓起戒指盒砸向地面。铂金圈撞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越的哀鸣,骨碌碌滚进展厅角落的排水口。她浑身发抖却挺直脊背指着门口:“苏先生,戏演够了吗?需要我帮你叫车回精神病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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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暴雨中的对峙
惊雷炸响,整座美术馆的灯光应声熄灭。应急灯幽幽亮起时,林浅梦才发现苏辰在笑。那笑声裹着嘶哑的喘息,像被砂纸磨过的提琴:“你还是老样子……宁可咬碎牙也不肯示弱。”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着背摸出药瓶,却因手抖撒了满地白色药片。
林浅梦的脚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跪在地上帮他捡药,就像多年前每个他胃痛发作的深夜。指尖相触的刹那,苏辰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跟我去个地方,只要两小时。之后我发誓……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保安的手电光柱扫过来时,林浅梦看见苏辰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却唯独没有她最熟悉的骄傲。鬼使神差地,她抓起伞走向雨幕:“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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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雨幕后的终局
黑色轿车碾过积水停在城郊墓园时,林浅梦的羊毛大衣已湿了大半。苏辰撑着伞走在前头,墓碑群在暴雨中沉默如黑色的浪。直到停在那块新立的碑前,林浅梦才真正开始颤抖——碑上照片里的老人正对她微笑,那是苏辰的母亲,三年前亲手将离婚协议摔在她脸上的女人。
“胃癌晚期,上周走的。”苏辰的伞微微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浇透他的左肩,“临终前她让我带句话给你。”他掏出个老旧的护身符,红线早已褪色,“她说……对不起。”
护身符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婚礼那日,苏母偷偷将护身符塞进她捧花,却被她冷着脸推开。原来镜头角落里,老人局促的笑容从未褪色。
林浅梦踉跄着扶住墓碑,掌心的雨水混着泪水砸在青石板上。远处传来教堂晚钟,苏辰后退半步,将伞轻轻搁在她脚边:“两小时到了。”他转身走进雨幕,风衣下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只折翼的鸟。
雨声吞没了所有未尽之言。林浅梦望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背影,突然想起画中那只坠海的白鸟——原来有些翅膀注定要被暴雨打湿,有些重逢只是为了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