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鸣 第4章 三、秘密

四月的京城，花团锦簇。柳风拂带着阿桐在书肆选书，转身时发现有个女子老是偷偷看自己，眼神倒也毫无恶意。柳风拂逮着机会迎上这个女子的目光，对方倒是开朗一笑，一点都不惊慌。柳风拂正疑惑自己并不认识对方，陌生女子先开了口。

“你经常来这里选购书吗？”

柳风拂仍是又惊又疑，没有搭腔，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的样貌和着装。眉眼开朗长相周正，但是并不清秀那一挂的，着装倒是得体但是衣料不甚讲究。

陌生女子见状，便说：“两年前我在这里见过你一次。来书肆选书买书的女子可不多，没想到，时隔两年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

两年前？柳风拂思绪神游了一下。倒是阿桐问了句：“我们经常来的，你怎么两年来就见过我们一次啊？”

对方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哥哥：“我们是商队呀，前两年我们去了其他地方，从雍国到云国、虢国、申国、常国，来去就要一年。再说……也不是到京城就每次都看到你呀。”

“哦，难怪你的衣服和常国女子的有点不一样，甚至长得都……”阿桐到底是口快。

柳风拂抢断阿桐的话：“你很喜欢识文断字吗？”

没想到对方一笑：“算不上喜欢吧，主要是这家店的名字和我的小名很像。这家店叫百肆无双书店。”而后她压低声音说：“我的小名叫百双儿。”

女孩子的闺名一般是不为外人所知的，柳风拂自己的名字也是只有家里人才知道。

百双儿说：“两年前我路过看到这家店就好好奇，进来就看到你啦，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不大一样，你现在，长得真高啊。”

其实百双儿在女子中也能算是高挑出众的，和商队走过那么多地方，从没觉得身高上矮人一头。没想到柳风拂更高，比自己高了大概有一寸。

这一接上话，柳风拂和百双儿就聊上了天，从晌午聊到暮色降临，听百双儿讲述其他各国的趣事见闻。临别，柳风拂显得意犹未尽，相约百双儿第二天在书肆或者茶楼相见，没想到百双儿说他们明天他们还要出城去采购名贵物品。

“那什么时候能再见啊？”柳风拂惋惜的问：“要不，等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去立安医馆找我。”

“立安？我好像听我阿爹提到过。”

“是吗？”两人好像突然又来了兴趣，又要开始继续话题，这时百双儿的哥哥百寻又开始催促，两人只好依依不舍的分别。

回到医馆，柳大媳妇点了点柳风拂的小脑门，让她下次别回家太迟了，柳风拂倒是很兴奋，和他们分享自己今天遇到的百双儿百寻兄妹。在听到百双儿百寻的名字之后，在一旁的医馆孙诚师兄倒是来了点兴趣，告诉柳风拂百双儿兄妹是前几年进京城做生意的商队，每年入京的时候都跟立安医馆打交道，医馆一些极其稀少的稀有药材就是他们提供的。

“几年前你就知道他们啦？”

“大小姐，你这几年也就煎药的时候接触点医馆的事，其他你几乎天天在后院看书写字闷头长个子，哪知道购买药材都是谁家供的货？”

孙诚师兄对柳风拂长得越来越比自己高这件事非常在意，逮着机会就要拿出来说一下。

“我哥哥呢？”柳风拂不想和师兄抬杠，抬脚就要去找柳昀中。

“昀中还没回来呢。”

“哥哥还没回来？早就过了散学时间了吧？”

“大小姐，你昀中哥这几天参加府试考试，正场和招覆已过，今儿是再覆。你呀，你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你哥。”

“啊？！”

柳风拂真的一惊。哥哥十二岁过了县试之后，连考三年府试都没通过，今年是第四次考了。

柳风拂急忙跑出门，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焦急的等着自己的哥哥。

柳昀中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看到柳风拂坐在门口还以为她是在等别人。

“等谁啊，这么愁眉苦脸的？”

“哥哥，我等你啊，你今天去考试啦？怎么样？”

柳昀中轻松笑笑：“还不错，具体通没通过，五日后见榜文吧。”

柳风拂刚回家时想分享的百双儿姐弟的事情，现在早就忘到脑后了。虽然柳昀中很轻松的样子，但是柳风拂再傻也知晓他肯定心里不踏实。第一次没通过府试的时候，柳风拂虽然惊讶，但是听说绝大多数人都是很难一次就通过县试、府试的，也没做多想，没想到哥哥第二年也没通过，第三年还没通过。

晚上柳风拂不敢去缠着哥哥了，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思考，如果这次再没过，该怎么安慰哥哥呢？哥哥第二次没考过的时候自己专门问了别人，说是很多人都是考了七八次才考过。

想来想去的也睡不着，柳风拂想说说话，伸头看看阿桐已经睡着了，干脆起床去找爹和娘，想问问明天该怎么安慰哥哥。没想到路过哥哥院子的时候，哥哥房间竟然没有点灯。

“哥哥每晚都是要用功读书到很晚的，今天怎么这么早睡了？看来真的是考试累了。”

柳风拂没做多想，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弯腰悄声的偷偷跑到爹和娘的院子里，然而没想到爹和娘那屋窗户的烛光透出来的，却是三个人的影子。

“这么晚还有客人？” 柳风拂心下纳闷，怕打扰到客人，便继续悄摸的摸到墙角下去偷听。

“昀中，别难过，这次过没过都已经是进步了。”

“对呀，进到再覆也很好了。真要没通过的吧，明年再继续。”

“爹，孩儿难过的是，自己天资不够聪颖，已经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来苦读，却仍旧好几年没通过县试。”

听到这儿，柳风拂心下暗想：“明儿一定要告诉，不对，是提醒哥哥，很多人考了七八年甚至十几年才考过呢。”

“昀中，苦了你了。当初让你脱去医籍去读书考功名，也没有问你的想法。”柳大感叹到。

“爹，孩儿不觉得苦。真考到功名，孩儿自己也受益。孩儿明白爹的苦心，风拂就是我的亲妹妹，为了找出杀害她母亲的凶手，孩子吃再多苦都不怕。”

“唉，可怜月儿妹妹，临死也不愿意说出那个负心汉是谁，只说他位高权重，我们斗不过，再怎么折腾也是蚍蜉撼树。”柳大媳妇说话的声音开始带着点哭腔。

“全靠风拂姐妹的亲娘赠与的金银珠宝，买下京城的这件铺子，我们家才能有如今这光景。昀中，我们要知道感恩。”

“爹，孩儿知道。”

后面说的什么，柳风拂已经记不大清了，脑子里嗡嗡的，依稀还记得什么受什么妹妹嘱托，要照顾好姐妹俩。

姐妹俩？是我和鸣鸾吗？难怪我和鸣鸾长得一摸一样。

这惊天的消息震惊得柳风拂一时竟软了腿，顿时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

直到柳昀中向爹和娘道了晚安要回去，柳风拂才回神，急急忙忙的起来转身要躲起来，却一觉踩在自己的裙子上，直接一个踉跄往前栽倒，不仅膝盖碰到地上，牙齿并嘴唇还撞到了柱子，生疼，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手捂着嘴，一手撑地赶紧连滚带爬的起来躲到房子边侧。

柳昀中走后，直待到爹娘房中的灯都熄灭了柳风拂才放下手来，此时才感觉到口中有些腥甜，借着月光，看到手上有血迹。

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阿桐还没醒，柳风拂躺在床榻上，睁着眼一夜到天亮。

接连几天，柳风拂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哥哥和爹娘。直到那日柳昀中出门前，柳大媳妇说：“昀中啊，别愁眉苦脸的，明儿结果出来说不定很好呢。”

柳风拂这才惊觉，原来明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然后囫囵的吃了早饭和午饭，正好百双儿来找自己玩，她让阿桐和爹娘不要跟着自己，然后拉着百双儿直奔顺天府。

傍晚，百双儿对看着呆坐在顺天府衙照壁的柳风拂说：“明天结果才出来，你怎么现在就在这里坐着啊？”

柳风拂呆呆的说：“我就是想第一个看到长榜榜单。”百双儿说：“哪那么容易就能第一个看到榜单，你不知道吗？一般发榜当日，那些考生及家属都会蜂拥而至，甚至引发踩踏。”

“是吗？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们商队走过多少城市，见过多少放榜，什么情形没见过？你看吧，现在才是傍晚，过不了多会儿就开始有人来守着了。甚至明儿还会有那些富户雇人‘抢榜’。”

“抢榜？”

“就是抢先看中榜的前几名。”

“嘁，又不是抢先看了就能让他家人中榜。”

“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不是为了抢先看吗？”

柳风拂一时语塞，沉默良久，不解释也不想走，慢慢的，身边提前等着看榜的人越来越多了。直到月上柳梢，此时，顺天府的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几个衣着华丽之人，为首两人一个面带恭维，一直拱手，一个面带谦让，头发花白，其边上还站着一个频频搭话的中年男子，柳风拂竟然觉得这个中年男子……有些面善。

“他们是谁？”柳风拂好奇的问。

边上一个也一直等着看长榜的青年男子说：“拱手的那个是顺天府尹，就是这次府试的主考官，唐道周唐大人。”

柳风拂正要开口问边上那个看上去有点面善的中年男子是谁时，那个男子眼光正好扫过来，看到柳风拂的时候面色一愣，眯起眼睛来盯着柳风拂看，本来微笑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柳风拂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这个男子让他害怕，甚至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这时百双儿也看出来不对劲，趁机拉起柳风拂的手，赶紧带她离开顺天府尹的门口。

四月的天气已经午间热早晚凉，但此时的柳风拂却不知不觉的一身冷汗。她们不知道，那个刚才跟她们搭话的青年男子此时被府尹大人叫到跟前问：“刚才看你和你边上的两个长身小娘子讲话，你可认识她们是谁？”

青年男子诚惶诚恐的回答：“不认识，就是一起在这里等着看长榜的。”

“哦？哦。”府尹大人失落的挥手让青年男子离开。

青年男子赶紧殷勤的说：“不过我听到她们说她们商队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地方放榜。”

“商队？能让两个年轻女子单独出门，看来这商队离顺天府尹也不远。”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青年男子忙应和道。

百寻是知道柳风拂的，见百双儿带她回来也不是很惊讶，看到柳风拂一脸汗水，反倒挺惊讶：“今日也没有很热啊？怎么一脸汗水？”

百双儿说：“就是啊，所以我带她先到我们这儿洗把脸再送她回医馆去。”

百寻点头道：“对，先洗把脸，待会我和你一起送她回柳家医馆，毕竟天色也晚了，医馆离这儿还挺远，你们两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