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后转变得太快,和斥责一条狗来去没什么两样,安稚鱼有一瞬察觉那香热温存完全脱离自己。
她坐在黑暗中,唇瓣微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侧过脸去看发号施令的人,安暮棠翻身背对着,只能瞥见如水泄下来的发丝和被子下起伏的身线。
安稚鱼呆呆地接受指令,然后赤脚下床站着,脚底踩在厚地毯上,却还是能感到一阵阵凉意袭来,从腿缓缓爬到腰再沿着脖颈到大脑,激得她浑身一抖。
在黑暗中睁眼过久,她已经大概能识物,看到房门就在眼前,只要自己朝着出口大走几步,她就能回到自己的龟壳里,缩起来,今天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耳边还是轰隆隆的雷,茫然无措之后是一连串的愤怒和不平。
这女人怎么这样,又坏,又恶劣,又无情!
凭什么让自己挥之则来,挥之则去,她要给这么个无情的人一个教训,哪怕是自己的姐姐也不行。
之前生出的好感又被碎得一干二净,取代的是被玩弄的恨和不甘。
安稚鱼猛然转身,绕着床走到安暮棠那侧,然后掀开被子,愤怒主导了肾上激素,蹦发出难以想象的勇气,她跨坐到安暮棠的髂骨上棘处,那儿虽然硌人,但却因凹陷突出交错,反而让安稚鱼的小腿契合上去。
安暮棠一时没料到这个软弱的妹妹还敢回来,全身僵了一秒,而后又放松下来,整暇以待地看着这个妹妹能做什么,又敢做什么。
她的唇角边甚至浮起一抹笑,在黑暗中隐匿得很好,黑黝黝的眼珠转了转,像是锁定猎物的猎手,只等着对方率先出击。
窗边闪起了巨光,两人的脸色在此刻亮起来,体位上方的女孩拧着眉,唇瓣微张,因愠怒而胸膛欺负,发出低低的喘息,而体位在下方的女人却一脸平静,带着戏谑的浅笑和不得入睡的慵懒疲倦。
安稚鱼觉得这人一定是拿自己怕雷的软肋来威胁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当狗一样训。
她压低上半身,甚至能感受到安暮棠起伏的温热小腹,膝盖抵着身下人盈盈一握的腰身,小腿和脚踝能蹭到她的大腿。
安稚鱼不想此刻再呈现因身高差而浮现的压迫,所以她将两只手心抵在安暮棠的肩膀处,面部一低,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相碰到,热气打着圈地喷在对方的脸上。
她努力伸长着脖颈,反而显得自己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她还是猎物。
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怕雷,现在一点也不怕,你不要想着以这个来取笑玩弄我,我会很讨厌你!”
安暮棠轻轻柔柔地叹了一口气,手指抬高,点在安稚鱼的眉心,以一种极其爱怜的语气:“又讨厌我了呀,怎么办呢。”
安稚鱼那句话像是打在棉花上,她刚才的架势就是想着大不了两人大吵一架,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接茬,无视了自己的怒气。
这让她更火大。
恶劣的坏女人。
“刚才是谁像小狗狗一样,我拍拍手就过来躺着了,现在又说讨厌我,姐姐不懂,妹妹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安稚鱼一愣,一堆话堵在嗓子眼里突然说不出来。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方才的举动居然变成了对方嘲笑自己的笑话?
那只不安分的手指还在自己的脸颊软肉上滑,像是主人对于不安分的小狗的抚慰。
安稚鱼胸口一起,直接抬起头追着那手就是一咬,她以为对方会猛地抽出来,可没想到安暮棠却没什么动静,直到自己的利齿咬破她的皮,软舌下意识去舔舐那处溢出来的血腥。
血味意味着危险,安稚鱼的理智回笼,她松开牙,又要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找补,她不能让对方又抓住自己的把柄,然后再戏弄自己。
于是,她咽下口腔里的那几滴混着唾液的血,仿佛一开口都带着对方的□□味道,然后热气撒在对方的鼻尖上。
“你不能怪我咬你,是你,是你先……先引诱我的。”
她一个结巴,刚才的气势汹汹瞬间土崩瓦解。
就因为单纯嘬了一口对方的□□。
真没出息。
安稚鱼第一次这么评价自己。
她挣扎着就要下去,哪怕明天安暮棠又无视她,冷落她,厌恶她,安稚鱼都不管了,还有什么比如今的情况更糟糕的?
她突然想到便利店打完人之后,安暮棠接自己时来劝诫自己的话,情绪上头跟对方过招时,一定要衡量一下自己,若不自量力则完蛋。
她只是把这句话当做耳旁风,现下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安稚鱼刚准备起身跳下去,屁股后突然受了一股力——安暮棠的膝盖顶起。她毫无着力点的就往前一扑,手肘立马趴在床单上,额头抵在对方的锁骨上。
“你到底怕不怕雷,妹妹。”
安暮棠的胸膛一震,话音顺着喉管溢出来,安稚鱼觉得自己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站在对方的心房心室中听到她身体的回音。
安稚鱼的手心分泌出细汗,她刚才的话都放出来了,颤颤巍巍抬起头保持平衡,即便完全看不见,也硬逼着自己对视。
“不怕。”
“噢。”
此话一丢,房间里又陷入沉默,这话乍一听像是只是应声安稚鱼的话,但回头再听,像是一句轻而易举的取笑。
安暮棠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挑起安稚鱼的心弦,四两拨千斤。
这种看不起让安稚鱼感到一阵难堪,她听到外面的雨水下得很大,那从远处林子里传来的动静像是一种远古仪式前的喊唱。
安稚鱼跳下床,攥住安暮棠的腕子就往外走,安暮棠比她大三岁,力气自然也要更大一些,但此刻她只是想看看这小人能做什么,于是装作半推半就不情不愿地起身下床。
毕竟这样一来,安稚鱼内心的不甘会被再一步激发,推着她去做要完成的事情。
屋外是一个露天的泳池,遮阳伞早就敛着,墙壁角落种了一些观赏性绿柱,因为没有屋檐遮蔽,所以天上降落的雨全然砸到水面,像是一颗颗子弹射进去。
天上闪着的紫雷要把天际分裂成几半,显现出不规则的野性美。
风雨太大,两人的家居服很快就淋湿。
安稚鱼看向一旁的安暮棠,雨水顺着她的五官而滑落,洗去倦怠,只留下素净和眼里的兴奋。
她盯着远处被雨打得歪头弯腰的树林,缓缓开口说道:“我小时候是怕雷,觉得那种来自上天的嘶吼不亚于地狱,因为无法规避所以恐惧。”
“后来某次我从外面参加一个聚会晚上回家时,天上又开始打雷,伞被大风吹烂,我被迫淋着雨顶着雷跑回最后的几十米,我听到簌簌的树叶,而从里涌出来的是青草土腥的风,我才觉得这是地球吹来的真正景色,是一种馈赠,减弱了人类社会的秩序,我才是我。”
安稚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帘,“那一晚外婆早早睡了,我满身潮湿不敢打扰她,因为一路赶回来所以累在沙发上不想动,那时候的屋子又空又大,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才明白,我怕的不是雷和雨,我怕的是一个人。”
“正如之前你问我怕不怕雷,我说我怕,我是觉得我又要一个人走回一楼去,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又来了,所以我说我怕。”
“我讨厌你,你和她们都一样,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一旁。”
“我不怕雷,我一点都不怕,你以后不准再拿这件事笑我。”
安暮棠垂眼看了一眼她,而后抬起手,指腹擦掉安稚鱼湿润的睫毛,不知道擦掉的是雨还是泪。她擦得又慢又细致,像是在安慰同样被抛在家里年幼的自己。
安稚鱼的陈伤露出来,而安暮棠的被她藏好。
同样的姓氏孕育出的是同一类人。
铜墙铁壁禁锢的不止一个人。
两人坐在冷硬的地板上,黑色的眼瞳是被水洗过后的黑石子,透出明亮细碎的光,也许是远方的雷光。
得不到身边人的回应,安稚鱼还以为安暮棠又在憋什么挖苦自己的话,她回头看向姐姐。
声音软下来,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很幼稚,很好笑。”
安暮棠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语气淡漠:“有什么可骄傲的,普通人生来就有的东西。”
安稚鱼没太听懂后半句,情绪比理智快一步占据大脑,这人又在嘲笑自己。
她垂下眼帘,被打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让她又冷又抖,她不想露怯,又发泄不出心里的那团火。
直接抓过安暮棠的手指,找准方才在床上纠缠的那个咬伤,犬齿陷入本就未完全愈合的皮肉,在里面泄气一般搅动,让撕裂来得着实容易,唇舌反复舔舐排挤,助纣为虐。
温热的血液在这冷天气下显得滚烫,顺着肌肤纹理溢出来,流入更加炙热的唇齿间,再进入一轮新的折磨。
活脱脱像一场暧昧的凌迟。
安稚鱼突然将她的手指放开,勾着银丝脱离出口腔,带着完全不餍足的神情看向她:“你怎么不阻止我。”
安暮棠没说话,只是以那只被咬伤的手指,抹向安稚鱼近乎苍白的脸颊,因为挤压而溢出一道新的血痕残留在上面,在白净的脸上红艳显得惊心动魄。
这像是用自己伤口来给安稚鱼打上一个专属烙印。
两人对视,安稚鱼被雨水打得抬不起眼,看不清安暮棠眼里的东西,像是哀怨又像是了然,在这黑漆漆的夜晚显得鬼气森森。
安暮棠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穿过安稚鱼的眼球,沿着眼神经挖上脑子里,想看看里面的心思是不是如自己一般肮脏。
良久,在凌晨2点38分这一时段,她确认,这个妹妹和自己是同类的疯子。
她的手臂揽上安稚鱼的肩头,两人靠坐在一起,看着疯狂砸进池面的水珠,天地呼啸,雷是秩序裂开的缝隙,而从里涌出来的是青草土腥的风,此刻喧哗,是青春在钢筋森林里找到的野生洞穴。
她们坐在其间,享受着此刻两人暂时交融的孤寂红尘。
安暮棠动摇了之间拒绝当绘画模特的心思,她觉得,也许某天安稚鱼会画出两人都满意的作品。
她们生来互为对方的缪斯。
笔力有点不够写这章有点费劲,出来的东西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先这样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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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