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突然一声惨叫,紧接着,身边蹿过一个火影,卜幼定睛一看,是个剑士,不知为何,身上竟着了火?而且,这火,竟是红莲业火……卜幼隐隐想到什么,心中一紧。
只见这剑士火急火燎,冲进了屋里,喊道:“族长救命,大事不好了!”
温世明原是坐在床边,见他身上燃火,吃了一惊,站起来道:“站远些,离火火远点儿!”横眉怒目道:“冷静点儿!什么大事不好?”
剑士道:“外头来了不少人,说要族长交出温火火和那个昏迷的少女!”
温世明脸色一沉,冷笑道:“想得倒美!”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有人喊道:“温世明,把人交出来!若不交出来,休怪我们闯入府中搜人啦!”这声音尖细,正是南烟。
陈香君一听,急忙奔进屋中,哽咽道:“夫君,这可怎么办?”
温世明烦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难道老子还怕他们不成?”说着,抄了长剑,气势冲冲,踱出屋门。
这时,一剑士奔了过来,道:“族长不好了,他们冲进来了!”
温世明:“一帮废物,还不找人拦住他们!”
剑士道:“咱们的人跟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但他们的人太多了,咱们族人大都在外地驻守,府中的人手不够用!”
陈香君担忧道:“夫君,他们人多势众,还是不要跟他们撕破了脸。咱们好好把话说明白不行吗?”
温世明冷哼道:“你懂什么,尽是妇人之仁。他们摆明了是来找老子晦气,老子难道还怕了他们!”
陈香君鼻子一酸,忍不住伏在温世明肩头上,低声哭啼起来,无助道:“可是咱们还有火火啊!火火的病还没好,不能出事啊!你自己倒是不怕,也不想想我们母子该如何是好?”
温世明顿时噎住,强硬的脸色软化了几分。此时此刻,也只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能让这个暴躁的男人冷静下来。
他神情严峻,沉思片刻,眼睛一转,突然看向了卜幼。
卜幼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心中一跳,尽管她的画像被后人描摹成青面獠牙,应无人认得她,但被温世明这样盯着,心中仍有几分忐忑。她倒不是怕温世明,只是不想惹出是非,平添麻烦。
正自惴惴,忽听温世明道:“我记得是你救了我儿?”
卜幼点了点头,“嗯……”
问完这句,温世明不再看她,转而问那剑士:“外面的人多么?”
剑士:“多!而且把咱们府邸包围住了!”
温世明一咬牙,怒骂道:“该死!”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抱了温火火出来,对卜幼吾爱道:“你二人救了我儿,我定保你们安全,跟我来。”
卜幼不知他要做什么?不过当下见他虽是愤怒,却也镇定,似是心中已有主意,便是静观其变,随他去了。
几人一路快步奔走,弯弯折折过了几条小路后,终于来到了一扇屋门前。
屋门上挂了一块牌匾,写着:温氏祠堂。
祠堂祠堂,岂非是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要来这里做什么?卜幼又惊又疑,便见温世明双手抱着温火火,一脚踹开屋门,踏进祠堂。
陈香君也是又惊又疑,不解道:“夫君你要做什么?”
温世明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找个他们料想不到的地方,先把人藏起来。”
卜幼心道:“这倒是有几分道理。这祠堂是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一般人若是注重礼数,多半不会闯进人家的祠堂里搜人。”
“可是……”陈香君左看右看,仍是愁容满面,道:“这里怎么藏人?”
这祠堂的正前方供奉着一座彩塑雕像,乃是一个青衫男子,莞尔微笑,温文儒雅,看起来如烟雨般柔和绰约,正是温烟雨。
雕像之下便是供奉灵牌的台子,供奉的都是温氏的列祖列宗。再就是桌椅板凳画像之类的家居饰品。除此之外,整个大堂内一览无余,没有其他可供藏身的地方。
所以,藏在何处?
与此同时,外头吵嚷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们来人众多,且来得突然,而恸汀族弟子府中人手不够,一时间寡不敌众,无法完全抵抗。于是一路上,两拨人虽打打斗斗,大部队却仍是往府中前进,不时有人叫喊道:“温火火和那女鬼吸收阴灵,恐为祸人间,还望族长以大局为重,把人交出来!”
“把人交出来!!”
“把人交出来!!!”
“——人不在府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说罢,一个人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此人浓眉怒目,单刀赴会,正是温世明。
南烟道:“我们都看见你把温火火和卜幼带走了!休想抵赖!”
温世明冷冷一笑,面不改色道:“我是把他们带走了,但中途有人又把他们从我手中抢走了,我还怀疑是你们干的!”
南烟:“你休要血口喷人!大家都看得清楚,分明是你带走了那两人,休要撒谎!”
其他人附和道:“族长最好把人交出来,否则就是与整个人族为敌!”
温世明扫了一眼面前的人,冷哼一声,啐道:“都是些杂碎,你们族长怎么不亲自出来见我?”
一大梵天族领头弟子站出来,行了一礼,温声道:“猎人族长最近生了病,在府中养病。湿婆女族长至今失踪未果。我族族长正在闭关,望族长体谅。那温火火和黄泉地国**师吸收了全部的阴灵,对人族来说,是一个潜在的大祸灾。想必族长应该也知道,五百多年前,亓官幼就是吸收了许多阴灵,变成了一个杀人魔头。为避免人间再次遭此劫难,望族长以大局为重,把人交出来。”
“还有……”长须老者补充道:“我们怀疑,那少女可能是亓官幼。”他说得“我们”,并非尽然指得当场所有人。
温世明一心掩护爱子行踪,哪里还管什么亓官幼,闻言,浑然不理,面不改色道:“我说了人不在就是不在。莫不是你们贼喊捉贼?”
众人自然不信他这番推辞。有人讽道:“你好歹是堂堂一族之长,怎能张口说瞎话!”
“说得正是,你把人交出来什么事也没有,何必在这里闹得大家伙都下不来台!”
“听闻这位族长一向懒得管理族内事务,如今这般不作为,倒也不足为奇。”
温世明盯着这帮人叽叽喳喳多时,哼笑一声,侧身一让,道:“若是不信,你们尽管来搜吧。搜不到的话,就不要再在我府中闹事,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众人等得便是这句话,立时四散而去,到处搜寻温火火和卜幼身影。大半天过去,一无所获,最后只剩了一个地方未搜,正是祠堂。
众人齐聚在此,并没有直接闯入。温世明讽道:“老夫还以为你们打算直接破门而入呢。”
长须老者对着祠堂拱手一拜,道:“我等不直接闯入,那是感念温氏老祖挽救人族的大恩,总要讲些礼数。”
大梵天族领头弟子道:“请族长体谅,当下我们需要进入祠堂搜寻一下。”
温世明讥诮一笑,道:“怎么,这是要把我温氏祠堂也给掀了吗?”
陈香君跟随夫君身边,心知爱子就藏在祠堂内,紧张得手发抖。那长须老者眼尖得很,幽幽道:“温夫人,你抖什么?”
浓髯老者嘿嘿一笑,道:“该不会是……人就藏在里面吧?”
陈香君心中一跳,颤声道:“不……不……”
温世明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冷声道:“当然是因为你们做得太过分,被你们气得发抖!当初灭了亓官幼的,是我们温氏!到头来你们却要倒打一耙,丝毫不念及温氏的救世之恩,狼心狗肺的东西!”
长须老者呵呵一笑,道:“说得不错,你温氏当初亲自铲除了亓官幼,没想到五百年后,竟是你温氏公然包庇与亓官幼一丘之貉的罪人,你这才是欺师灭祖!我等自然是站在温氏老祖这一边的,倒要替他训导一番不孝子孙。”
“放屁!”温世明见这长须老者三番两次出言挑衅,窝火至极,道:“你算哪根葱,也敢来教训老子!”
长须老者却不气不恼,捋着胡须,笑吟吟道:“小老儿自然是个小人物,不足挂齿,族长就算是今日当众杀了我,也无人会为我抱屈。但小老儿愿以死明志,以死恳求族长能及时醒悟过来。小老儿相信族长是个大人物,必定会做出表率!”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族长要杀了小老儿么?”
此话一出,不少人纷纷站了出来,打抱不平道:“族长岂能平白无故杀人?”,“我虽是武功平平,但拼死也要护住这个老人家!”,“族长果真要动手么?”
陈香君见形势越发复杂,三言两语间便挑起了矛盾,不禁泪眼盈盈,无奈道:“我夫君从未说过要杀了你们,你们……”
“何必跟他们废话。”温世明望向众人,讥笑道:“你们要进去搜,我不拦着。若是你们搜不到,该当如何?不会要躺地上打滚耍赖,让老夫给你们变个人出来吧。”
大梵天族领头弟子道:“若是找不到人,我们自当离开府中。”
“离开?”温世明冷冷地道:“你们把我恸汀府搅和得翻天覆地,找不到人就想走?”
南烟道:“我们亲眼看见族长带走了温火火,所以才来找人,并非胡搅蛮缠。若是找不到……哼,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藏匿罪人……”
“你说什么!”温世明横眉冷对,剑指南烟。
南烟却丝毫不惧,眉毛一挑,尖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说罢,湿婆女弟子们手掌一展,齐齐燃起了火,似有大战一触即发之态势。
陈香君心中一抖,生怕惹出事端,急忙拉住了温世明胳膊,小声道:“咱们赶紧息事宁人吧!”
温世明若是只有自己,当然是豁出性命也不再怕这些人的,可谁让他有妻儿呢?为了妻儿,只能暂且忍下。他也知当下自己处于弱势,方才他气恼上头,这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当然是让这些人快快离开,以免多生事端,于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侧身一让,众人得以进入祠堂。
不过一会,整个祠堂中便挤满了人。这祠堂本就是一个通透的厅室,没有隔间,站在门口,只一眼,便可一览无余,清晰可见屋内到底藏没藏人。
却不想这些人仍是鱼贯而入,把祠堂挤了一个满满当当,东张西望,望天、望地、望墙,甚至望身边摩肩擦踵的人……
陈香君一直跟随夫君身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这些人瞧出端倪。温世明低声训道:“镇静点儿!”
却不料这声音虽低,却仍是被人捕捉到了一丝声响,只见那长须老者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温氏夫妇,道:“族长方才说什么?”
陈香君吓得刚要打个哆嗦,被温世明及时按住了肩膀,轻轻拍了拍,才堪堪镇静了一些,听她夫君不慌不忙,反唇相讥道:“我说,这人被你们吃了。”
有人疑惑,有人恼怒,纷纷回头看他,道:“族长莫要胡言。”
温世明:“老夫说得不对么?不然你们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干什么。”这便是说,这些人找不到人,而且在这济济一堂,摩肩擦踵,随便一眼就能看见身边的人,好似温火火藏在身边人的肚子里。
众人登时一噎,也觉这屋里不像是藏人的样子,再在这里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接二连三踱出门去。
最后,只剩南烟不死心一般,仍在祠堂中转来转去,过得片刻,眼见找不到人,也终于转身往门外走去。
眼看这最后一个人就要退出祠堂,陈香君暗暗松了口气,然而,一口气刚松,却见南烟距离门口一步之遥,忽然停下,转过了身,盯住了那足足有三丈高的雕像。
这刹那,陈香君的心猛地一紧!
就在她差点下意识哀鸣出口时,听得温世明道:“夫人,咱们先出去等着。”被他牵住了手,踱出祠堂。这才一口气强行别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祠堂里,只剩了南烟一人。看了一会,始终没发现异样,她似也感无趣,便出去了。
至此,众人将整个恸汀府搜罗了一圈,一无所获,不禁满心失望,仍是不甘,聚在祠堂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肯立时离去。
温世明冷飕飕一扯嘴唇,调侃道:“怎么,还要留在我府中吃个饭,吃完饭,有了力气再找一遍,是吗?日久天长的,是不是还打算在府中长住下来,包吃包住,当个赖子。”
众人被他这番言辞搞得又好气、又好笑,不再说什么,纷纷离去。
待到确保所有外人离开府中后,温世明才返回祠堂,来到雕像旁,道:“人走了,出来吧。”
只听“喀拉,喀拉……”,似是石块翻动的声响,不多时,便从温烟雨的雕像后面,走出来三人,正是卜幼,吾爱,温火火。而那雕像背面,破了一个大洞。方才,他们三人便是从这大洞中进去藏身,又从大洞中出来。
吾爱单臂拦腰托着温火火,另一手拂袖先替卜幼扫除身上灰尘,瞟了一眼那大洞,轻轻牵起唇角,笑吟吟道:“族长好魄力,温氏老祖泉下有知,定‘赞’你有勇有谋。”
温世明从他手中接过温火火,抱在怀里,没好气道:“人都死了,石像算个屁,我就算是把石像砍了一个稀巴烂,人也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顿了一顿,哼笑道:“人要是能从坟里爬出来,倒是要好好感谢我让他死而复生。温氏老祖继续做他的族长,我带着妻儿逍遥海外,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错,雕塑背面的大洞,是被温世明一剑捅破的。
无论如何,卜幼都想不到,方才那些人同样想不到,温世明竟会亲自毁坏温氏老祖雕像后,让她三人躲了进去。而且事后,竟不见他有丝毫悔意,言语之间尽是满不在乎。
陈香君尴尬一笑,道:“过后我们会好好修缮的……”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哀吟,几人起先一愣,紧接着又是几声哀吟,一声比一声难受,与此同时,温世明怀里的人动了动,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温火火竟是醒了,不过仍是闭着双眼,眉头紧皱,脸色极为难看,嘴里不住口地哀吟,“疼,好疼啊!”
陈香君登时眼眶一热,扑到温火火身上,摸着他的脸,“儿啊,哪里痛?告诉妈妈。”见温火火意识不清,只一遍遍喊痛,也跟着心如刀割,哽咽道:“妈知道你痛,妈恨不得替你受了这份磨难!”
温世明听得妻儿一个哭,一个痛,心中又是烦躁,又是担忧,喝道:“别哭了!先回房!”说着,大步流星踱出门去。
却不料,没走几步,迎面奔来一个剑士,着急忙慌,气喘吁吁,道:“不,不……”
温世明没好气地打断道:“不什么不,说个明白!”
“不,不好了!”剑士终于喘上来一口气,道,“那些人还守在府外!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