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卜幼躺在床上发了会呆,电光火石间,猛地想起一张诱人的唇瓣离自己越来越近……
而那唇瓣是……吾爱的!
卜幼惊得屁股一弹,脸色瞬间红得冒烟,余光一瞥,见窗外映出一个人影,以为是吾爱,登时身子一缩,好似一只煮熟的虾子般藏进了被窝里,心道:“那是梦?还是,还是真的?若是真的……我,我真的亲……啊啊啊啊啊,妈妈呀。”
她虽性子坦荡,可到底是个纯情少女,遇到这种男女之间的情事,自然也是娇羞不已。
她越想,越是脸红心跳,如同毛毛虫一般,在被子里扭来扭去。直到,听到一句话:“大人为何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声音低沉悦耳,不是吾爱还能是谁?
“……”
被子瞬间一动不动了。
卜幼鼓在被子里,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过得一会,被子突然被吾爱从外拽了拽,她心中一跳,立刻拽紧了被子,奈何当下里着实紧张心虚,吾爱的手劲又大,渐渐的,她只觉得被子里闷热无比,头晕脑胀,手劲也越来越小,终于,被子被抽开了大半,露出她大半个人来。
只见她缩成一团,脸蛋埋在手心里,只露着两只红彤彤的耳朵,好似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过得半晌,她肩膀被轻轻拍了一拍,听得吾爱道:“大人为何不说话?不舒服么?”
卜幼却不答话,只觉得肩膀被他碰过以后,好似烧起来了,臊得全身起了浮红。这把吾爱看得眉毛一挑,又是疑惑,又是关切,道:“大人病了么?”不容分说,将她拽了起来,伸手探她额头——烫是烫了点,但没发烧……
他再低头一看,只见少女白皙的肌肤上染了一层薄红,额上发丝黏着汗珠,湿哒哒地贴在脸上,不禁担忧:“大人很热么?是不是在被子里闷的?”
说着,他伸手过去,要为她撩开湿黏的发丝,却在触手可及之时,卜幼屁股擦着床面,往后一挪,避开了他的手。
只见她始终低着头,抱着手,抿着嘴,好似做错了什么事的小朋友。
吾爱拧眉道:“大人有什么心事么?”说着,似是不习惯她离自己这样疏远,又是伸手过去,想把她捞到眼前来,却见她又是屁股往后一挪,急急道:“吾,你,你先别碰我……”
于是,那只手伸到半空,顿了一顿,无声地收了回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
默了片刻,吾爱先开口道:“大人才起床,多有不便,小仆出去准备早饭,等候大人。”站起身来,便欲离去。
却听那少女道:“等等!”
“何事?”吾爱静静等她说话。
卜幼脸蛋越发红润,踌躇再三,扭捏道:“那个……吾,我昨晚,有没有做出什么事?”
闻言,吾爱微微一怔,转瞬,嘴边无声荡起一抹绕有深意的微笑,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不紧不慢道:“什么事?”
卜幼低着脑袋,挠了挠腮,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形容,一个劲的:“我……那个,就是……我……”
眼见她满脸纠结,羞得面红耳赤,吾爱不欲叫她为难,便道:“昨晚大人为小仆上了药。”
卜幼猛地抬起了头,“真的?”
“真的。”吾爱状似随意地整理着衣袖,恰好露出缠在手臂上的一截绷带,以示证明。
卜幼却突然有些不甘心,方才羞怯的心思飞了大半,手脚并用几下爬到吾爱面前,紧紧盯着他,追问道:“除此之外呢,我有没有干别的?”
吾爱盯了她一会,半晌,唇角微勾,悠悠道:“有……”
卜幼呼吸一滞,“……什,什么?”
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吾爱沉默半晌……移开了目光,再开口,方才戏谑的语气没了,只是稀松平常道:“大人为小仆上完了药后,便睡着了。”说罢,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扯谎,站起身来,恭敬道:“大人洗漱更衣,小仆去为大人准备早饭,先行告退。”说罢,踱步而出。
卜幼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她既为自己没有做出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失态之举而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没有明晃晃地表明心意而感到失落。
她虽性子洒脱,不拘小节,然而对待感情这种暧昧之事,也并不是随时随地就能袒露心扉,否则,岂非随便?不过,她又想,自己与吾爱时时刻刻在一起,情比金坚,也无需口头上表明心意。
行动上的陪伴,远比口头上的承诺,更加让人感到动心。
这么一想,她心中又好受了许多。
想起吾爱要为她做早饭,她立时精神舒爽,麻溜洗漱完毕,溜出门去,扑面而来一股饭香味。只见小院子里放了一张矮桌子。桌上摆了几碟清淡小菜,桌下小鸡小鸭在啄食,吾爱正端着两碗香甜的白粥走来,见她站在门口,笑道:“大人出来吃饭吧。”
卜幼道:“好。”蹦蹦跳跳去到桌边坐下,见旁边架着篝火,道,“这是要做什么?”
吾爱:“中午为大人做烤鱼吃。”
卜幼只是听着,胃里的馋虫便忍不住躁动了起来,只盼着中午快快到来。她左右望了一眼,没见到温火火的身影,道:“火火一直没回来吗?”
吾爱:“嗯。”顿了一顿,道:“也许去哪里玩儿了。”
卜幼心想少年人玩心大,也不无可能,然而又想起女人的尖叫,隐隐不安。正自出神,听吾爱道:“大人尝一尝米粥的味道如何?”
“好。”卜幼便依言舀了一勺白粥喝,登时眼睛一亮,神清气爽。
吾爱坐她旁边,问道:“味道怎么样?”
卜幼呲着白白的牙齿,小鸡啄米式点头:“好喝好喝!”
这五百年来,吾爱作为她的仆从,为她做过不少饭食,虽都是家常便饭,却格外精致可口,每每都能让她大快朵颐。尽管,相比于食物的美味,更令她甜在心里的是,这饭菜是吾爱亲手为她做的。
一顿饭下来,她往往吃得有些上头了,瘫在躺椅上,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幸福得脸蛋红彤彤的,眼睛笑眯成弯弯的月牙,仿佛已经飘飘欲仙。
却是没有舒坦太久,眼瞅着吾爱忙前忙后,收拾着饭后厨余,她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喊道:“不可!”几步奔到吾爱面前,把他手里的碗筷一一夺下,道:“这些你不要干,我来就好了。你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我还得下山给你多买点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我要像你照顾我那样照顾你。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在你伤好之前,你不要操劳。看我的吧。”
说着,玩杂耍一般,只见她双手一甩一抛,双手、双臂、头顶上,便落满了碗筷。她好似僵尸一般,上半身稳定不动,下半身却漂移如风,如踩风火轮,嗖嗖嗖往厨房奔去,一个来回后,院子里便已干干净净了,至于……
“脏掉的碗筷呢?”吾爱道:“碗筷需要洗刷干净,不然会招惹蝇虫。还是小仆来做这些事情。”挽了衣袖,往厨房款步走去,却又被卜幼一把拽回来,听她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来!”
少女再度风风火火奔去厨房,只听霹雳乓啷一阵响后,终于安静了……
半晌,门口猫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正是卜幼。
她起先扶在门框上,猫出一个脑袋,打探到吾爱仍站在外面,且一眼不眨地望着她后,登时站得笔直,轻咳一声,踱步而出。
尽管,她脸上、发丝上、衣服上均沾着水迹,以及,少许菜叶,却是神色镇定,好似军师一般,抬头挺胸背着手,稳稳走到吾爱面前,微微一笑,双手一摊,轻松道:“好啦,完成啦。”
却见吾爱双眉微蹙,往厨房那边张望,心虚之下,她眼珠骨碌一转,溜到吾爱身后,推着他高大的身子往屋里去,边道:“我要下山给你买药了。你去屋里躺着,不要乱动。哪里都不要去,乖乖等我回来,好不?”
“不好。”吾爱道:“小仆陪大人一同前去。”
卜幼一口否决道:“那怎么行?你受伤了,不可操劳。”
吾爱为她摘下头上的菜叶,替她拨正湿漉漉的乱发,温声道:“大人说得对……”微一沉吟,又道:“等大人离开,小仆还想去厨房烧点水喝。”
卜幼一怔:“厨房?”方才还镇定如常,当下一秒破功,支吾道:“那个,要不……我,我突然想开了,我们一起下山也可以。我可以背着你下山。你别看我长得不高,也不胖,但我力气很大的。”
说着,她举了举肱二头肌,似是嫌自己的肱二头肌不太明显,脚下又飞起一脚,正中一块石头。
只见那块石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天际,半晌,“砰!”的一声巨响,石头正中附近一座山峰,顿时哗啦啦啦……乱石四溅。
待到沙石落定,只见那山峰破了一个大洞。
吾爱抚了抚掌,赞叹道:“大人威武。”
卜幼:“……”
她虽然想表现自己力气大,却也不想表现得有“气壮山河”之嫌,她还是希望自己在吾爱面前,能稍微柔弱一点,以期得到吾爱的呵护。
于是,她只得事后找补。
但见她低着头,嘟着嘴,轻轻磨蹭着脚底板,表现得人畜无害,甜甜糯糯道:“我刚才只是……超常发挥……我可不是暴力狂。”
吾爱忍俊不禁,摸摸她的脑袋,宠溺道:“知道。”
卜幼正自暗松口气,却是忽然腰身一紧,膝弯一软,身体轻飘飘一个腾空,已趴到了吾爱的后背,被他背了起来。
她惦记他身上的伤,忙道:“你快放我下来吧!”说着,扑腾着手脚,要从他身上跳下去。
吾爱的力气比她大得多,怎会让她逃脱?仍是稳稳背住了她,道:“大人再扑腾,小仆真的要受伤了。”
卜幼立时不敢大动了,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说起话来也小声了许多,劝道:“那你快快放我下来吧。你身上还缠着绷带。下山的路崎岖不平,你万一走着走着,伤口裂开……再万一,万一你体力不支,摔倒了怎么办?虽然你要是摔倒了,我可以背着你,但最好还是不要平白受伤,你说是不是?”
她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可怕,又开始和尚念经,十句中有八句离不开“你现在身体不行”,“你受伤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是我来背你”,“你待会就累了,受不住的”……
吾爱听得脸上明暗不定……
耳听得卜幼在背后念来念去,他一只手固定住她,随即转头,预备另一只手捂住她嘴巴,却不料她说话时就在自己颈后,一回头,相距甚近,便即止住。
卜幼一愣,那幕“唇瓣越来越近”的画面再度闪进脑海,她登时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吾爱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非但不及时拉开距离,反而视线下移,意味深长地凝视了一眼她的唇瓣,这才喉咙一滚,低声一笑,回转头去。
他方才虽是无声,却胜似有声。
这下,卜幼终于老实了。
她兀自平静着声如擂鼓的心跳。
等到下到半山腰,她才敢开口说话,道:“咱们下山以后先去买药吧。山下有村庄,名曰万祖镇,那里住着山民,应该有开药铺的。”
吾爱笑吟吟道:“不急。小仆听说山下十几里外有一方荷塘,当下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咱们先去划船赏花,顺便钓只鱼回来做午饭。”
二人加快脚步往山下赶去,果然,在一座小山峰下,有一方荷塘。
站在塘边打远一看,并不能望到尽头,只能看到满塘幽绿的硕大荷叶,荷叶簇拥中,绽放着一朵朵粉白的荷花。恰好,岸边停着一叶被人遗弃的扁舟。
卜幼跳上船去,刚要拿起划桨,却先她一步,一只修白手掌握住了划桨,听吾爱道:“大人赏花,小仆划船。”
卜幼嘴里乖乖应道:“好吧!”下一秒,嘻嘻一笑,闪电一般出手,抢了另一只划桨在手,“哈哈,这个是我的啦。”
吾爱挑眉,“大人?”
卜幼神色正经了一些,道:“你虽叫我一声大人,但我从未把你看做奴仆,你应知道的。若是平时,你替我把这些劳苦的活儿干了,我也许不会说什么。可你现在受伤了,我总要替你分担一些。哪能什么也不做,当个甩手掌柜。”
她定定望着吾爱,一字一顿道:“我要的不是独善其身,我要的是同舟共济。无论何时,何地,吾,我们总是在一起的,共同面对,是不是?”
吾爱一怔,沉默了片刻,嘴角极轻地扯出一抹笑容,极轻地道:“……是。”
卜幼便开心了。
二人并肩坐在小舟的中央,一同划桨、游船、赏花。
过得片刻,卜幼忽然“哇!”了一声,趴在船边,拨开荷叶,往水里张望,道:“有彩色的小鱼!吾,你快看。”说着,回头叫吾爱,却见他正低头,双手伸入袖中,好似忙碌地掏着什么,半晌,双手终于从袖中伸出,只见他左手拿着迷你钓鱼竿,右手拿着小木盆。
卜幼眉尖一跳:“你要干什么?”
吾爱道:“自然是为大人钓鱼。”说着,果真把钓鱼竿投入水中,像模像样钓起了鱼,道:“大人静待片刻,很快小鱼便会上钩。”
卜幼望了他一会,突然扑到他身上,揪着他的袖子里外翻看。
吾爱差点被她按倒,及时一只手撑住了船面,另一只手搂住了她腰,重新坐稳了,笑道:“大人在做什么?”
卜幼:“你袖子里分明没有袖袋,怎么每回都能掏出东西?”
她总觉得他那袖子是个百宝箱,每回都能从里面掏出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可见他抬袖落袖时,袖子宽大而轻盈,仿若云雾般不承载任何重量。
只听吾爱神神秘秘道:“变出来的。”
“是么?”卜幼半信不信,道:“那你现在变出一样东西来我看看。”
“好。”吾爱微微一笑,道:“大人先闭上眼睛。”
卜幼便闭上眼睛,仰着小脸,嘴角弯弯,脸蛋粉扑扑的。虽是不见他要变出什么,但却嗅到了清甜的花香,船身不时晃动几下,隐隐听得男人的低喘,她心中已生腾出隐秘的欢喜。过得片刻,听得吾爱道:“好了。”便睁开眼睛一看,竟是满船堆满了粉白的荷花。
之前还能看到身下的小舟,当下却是看不见了,她好似置身于一片花海中。
吾爱笑吟吟道:“大人喜欢么?”
说起喜欢与否,她以前颇有些男孩气,相比于鲜花,她更喜欢剑,若是爹爹送她鲜花和裙子,她往往收下后,便撂在一旁不管了。但不知何时起,她渐渐变了一些,如果鲜花和裙子是吾爱送给她的,那她会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她只恨不得在这鲜花上打个滚。
当下她心中温暖,便是忍不住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吾爱,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直言道:“我很喜欢。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吾爱心中动容,反手抱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软发。
二人相依在花船上,于绿叶红花中流连忘返,打发着安宁恬静的时光。
不知行了多久,忽的,卜幼眉头一皱,吸了吸鼻子,奇怪道:“吾,你有没有闻到臭臭的味道?”说着,站起身来,只见前方不远处,荷塘干涸了,没了荷叶荷花,大抵是荷塘到了尽头。
吾爱神情淡漠,道:“有。大概是前方有一片滩涂之地,淤泥多,所以才会有异味。”执了木桨,翻腕一划,小舟便转了个弯,掉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