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灵禊 第8章 8.入世

“那个时候，真是万幸，我发现了你。”说这话的，是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也就是……恶魔。

不过他可不敢告诉亓官幼，自己就是恶魔。方才的过往画面只放到少年被杀死的一幕，所以亓官幼并不知道少年后来变成了恶魔，只知道少年被欺骗、被杀死……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手不沾血的可怜人，乞求着少女的怜悯。

他道：“你已经看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你还愿意救一救这个被杀死的孩子么？”

救一救那在绝望的黑暗中濒死挣扎的微末良知。

救一救那颗被自己杀死的、纯洁无瑕的童心。

救一救，那个渴望入世，却不知如何作为一个“活”人入世的可怜人。

亓官幼坚定道：“我当然愿意。我该怎么救？”

只见恶魔转身，走到孩童面前，拥抱住了他，“噗呲”一声，再松开孩童，手中，俨然多了一颗停止跳动的红心。

他颤抖着双手，捧着那颗已经死掉的心，踉踉跄跄，来到亓官幼面前，乞求一般，道：“只有你才能救一救这颗心了，只有你……”

亓官幼眼眶一热，“好。”

“太好了，谢谢你。”说着，恶魔迫不及待地，却又小心翼翼地，珍惜地，拥抱住了少女。

亓官幼忽然感觉心中一暖，待到恶魔松开她，低头一看，恶魔手中的那颗心不见了，而自己原本被剜空的心口却变得满满当当。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用力地跳动！

“我，复活了吗？”

她摸着自己愈合的心口，满脸的不可思议。

恶魔微微一笑，道：“你的灵魂从未死去，又谈何复活？”

亓官幼嫣然一笑，“谢谢你这样说。可是……我的身体的确与之前不同。”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道：“我有温度了，不像死人那样冷冰冰的。”

恶魔道：“当然，你生前的躯体的确死过一回，从这个意义上，你确实‘死’了，所以今后，你的躯体不会像活人那样，再被人杀死被水淹死从高处跳下去摔死等等等等。但同时，你的身体却能够像活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温度，你的心，是跳动着的。”

说着，他上前一步，抱紧了少女，贴在她的耳畔，温声呢喃道：

“我方才把那颗死去的心，放进了你的灵魂中。

现在，这颗心，因为你的灵魂而跳动。

若是你的灵魂死去，那这颗心，也会死去的。

你……会让这颗心死去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意。

亓官幼摇了摇头，坚定道：“不会！”

“不过……”她另有疑问，“你是何人？为什么这样就能救活这颗心？”

恶魔嘻嘻一笑，神秘莫测道：“我是黄泉地国的国主，无所不能。”

亓官幼更觉疑惑，“黄泉地国？”

“是的。”恶魔道：“黄泉地国是这些阴灵的归宿。黄泉地国虽在人间的地下，但我有办法带阴灵去往人间，却不会对人间造成威胁。我知你对阴灵心怀牵挂，不如，你来到黄泉地国，担任法师一职，与阴灵们永远在一起，好么？”

如何不好？亓官幼心中一动，“好！多谢！”

恶魔微微一笑，道：“应是我感谢你。我这便打开城门，我们一起，前往人间……”

说着，“轰隆——”一声，城门大开。

恶魔走在前面，身后，跟随着千千万万的阴灵，过城门，踏入了人间。

亓官幼也跟随着阴灵们，进入城门。然而，走了一段路，想起什么，回头望去，隔着山山海海的阴灵，她看见，那个灰衣人仍站在灰茫茫的虚无境地中，一动不动。

她逆着人潮，奔了回去。

城门内，站着亓官幼；城门外，站着灰衣人。

城门内，是烟火人间；城门外，是孤独虚无。

一扇门的距离，仅一步之遥，然而踏出这一步，却是难如登天。

两人隔着一扇门，面面相望。

亓官幼道：“你不跟着我们去人间吗？”

灰衣人道：“我……”

正自犹豫，眼前忽然伸来一只小手。

亓官幼道：“来吧，我带你去人间。”

他盯着那只小手，沉默着，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他抬起了手，缓缓地、颤抖地、悲喜交加地，把自己的大手，安放在了少女的小手中。

——如果人间有你，那么，我愿意。

时隔许久，他再次踏出了第一步，入世。

亓官幼热络道：“我叫卜幼。”她生前时，“亓官幼”一名人尽皆知，她恐惹麻烦，便用了曾经用过的化名，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灰衣人单膝跪地，俯首称臣：“小仆吾爱，永远追随本府大人。”

何谓“吾爱”？

此心安处，便是吾之人间。

见他跪地，亓官幼“啊哟”一声，道：“你何必那么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了，我更愿意把你当朋友。快快起来。”扶他起来，牵了他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一起，往人间去……

上一次，是老人牵着他的手，带他见识了什么叫彻彻底底的人性丑恶；这一次，却是少女牵着他的手，不知又会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