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嘻嘻一笑,云淡风轻道:“没什么目的,只想打你们一顿。”
卜幼:“吾,我们先走吧。”
吾爱:“走去哪?”
卜幼:“离开这里啊!”
吾爱:“带着这小女娃?”
卜幼:“嗯!”
吾爱:“大人说笑了。我们只是外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今晚一过,绯还是被留在钦臣府中的质子,而佚名也仍旧会追随她的少爷。其他猎人族始终会视这两人为眼中钉。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为低沉。
卜幼:“这个……话虽是没错,但把这些人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总有用的。”
吾爱:“大人不必担心,自然有人来管。”
卜幼:“谁?”
吾爱微微一笑,道:“来了……”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足前方檐角,喝道:“大晚上不睡觉,你们在干什么!”
猎人们循声望去,登时一喜,齐声道:“族长!”
不错,来人正是钦臣。
既然钦臣这个主心骨已到,吾爱也不再多管闲事,五指一松,佚名双足着地,闷咳几声:“多谢。”
她提足一跃,如一只白猫般,轻盈跃上屋檐,来到钦臣面前,单膝跪地,请罪道:“族长……”
钦臣道:“无妨。起来吧。”
猎人们纷纷禀报道:“族长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钦臣打断道,“我不知道你们一帮大老粗合起伙对付一个小女娃?还是不知道你们一帮大老粗合起伙也对付不过一个小女娃?还是不知道家里的事闹到外人插手才罢休?”
“……”
猎人们该低头的低头,该摸鼻子的摸鼻子……
须臾,有猎人道:“报告族长,虽说我们对付一个普通小女孩是不应该,但族长也得明察,这佚名来历不明,方才阿坦暴血竟也打不过她……”
阿坦被揭短,登时脸一红,指着方才说话的猎人,“你小子!我……”
“你怎么了?嗯?”钦臣冷飕飕看着阿坦。
阿坦立时低下了头,不说话。
钦臣训道:“自己本事不够,打不过这女娃娃,就说她来历不明?我什么时候这么教导你们了!要不是小方子及时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要把整个府给拆了?”
原来,不久前,他的一个名唤小方子的近侍将他伺候了洗漱,便要回房休息,却途中听到争吵,循声去看,便见到围攻一幕,只是他身为猎人,与其他猎人一样,并不偏袒绯和佚名,因此并不阻拦,看热闹多时,只是后来看到事态发展得越发离奇,竟有本事高超的外人闯进钦臣府,且站在佚名和绯那一边,却是意欲何为?岂非造反?这才匆匆去禀报了族长。
知道了来龙去脉,猎人们登时双眼一黑,咬牙切切道:“小……方……子……?”
小方子缩了肩膀,低了脑袋,默默躲到了钦臣身后,心中泪流满面,寻思:“我做错了什么?呜呜呜呜……”
“你做得很好!”钦臣摸摸他圆乎乎的头顶,“鼓励”道:“小方子啊,你勇气可嘉。只不过这一回你报得太‘早’了!下一回报得再‘晚’一些,老子定重重‘赏’你!”
这一遭正话反说,小方子只能:“……”
有的猎人愤愤不平,道:“族长,方才真不是我们倚强凌弱!佚名和另外这俩人——”指着卜幼和吾爱,道,“他们三人来路不明,而且法术诡异。咱们要多加提防才是。要属下看,应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问!”
“是么?”钦臣望向卜幼和吾爱。
卜幼立刻摆了摆手,道:“误会!请族长明察!”
钦臣看她这细胳膊细腿、细声细气的,也不像坏人,遂点了点头,再转头,瞪着自家这帮族人,道:“佚名要是肚里藏了猫腻,她在府中十年,我难道看不出来么?她在府中年纪最小,过几天才及笄,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能有多大能耐?至于另外两人,来者是客。何况,他们出手也是看不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对付一个女娃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打不过人家就加把劲练功。整日因为这些事吵架,多少回了?大半夜还闹,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真他妈的……”说着,真是气得头顶冒汗,折扇一展,呼呼扇风。
猎人们低头听着,饶是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多番顶嘴。
钦臣又苦口婆心道:“你们打了佚名一拳,佚名还了一耳光,就当扯平了。至于绯顶撞我……佚名去调查偷尸案一事,便是代他将功补过。退一步讲,绯要是在咱们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人狼两族又是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们都应该知道。过不了多久就是红月之夜了,这个节骨眼不要再生出别的事叫我分心,听懂了么?”
猎人们齐声道:“是!”
钦臣打了哈欠,面色疲惫,挥了挥手,哑声道:“都散了吧。老子要去睡了,谁再惹出是非,看老子怎么收拾他。”说罢,身影敏捷一闪,便即消失在屋檐后。
其他猎人狠狠瞪了佚名、卜幼、吾爱三人,以示警告,便也散去。
佚名要去将绯扶起,却被卜幼拉住,听她道:“你受伤了,还是我来背他吧。”
说着,卜幼弯腰捞住绯的胳膊,然而,不知为何,却忽然僵滞了一瞬。便是这一瞬,肩膀被轻轻一拍,卜幼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听闻背后吾爱道:“怎可劳驾大人?还是小仆来吧。”
卜幼迟疑半晌,点了点头,后退一步,呆呆出神,直到听得佚名道:“何事?”才骤然回神,见佚名直直盯着她,登时心中一紧,摇了摇头,支吾道:“没,没事……”生怕对方不信,干干一笑,道:“啊,我,我看到了……束缚衣。”
她伸手一指,的确,绯的衣襟外翻,露出一段白布。佚名抿唇不语,上前把绯的衣襟往上一拉,将那抹刺眼的白色遮住。
吾爱将绯捞在臂弯中,笑道:“大人何必这样惊讶?”
卜幼面上笑道:“是我大惊小怪了……”心里却道:“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惊讶束缚衣,而是……绯的身上似乎有奇怪的东西。”
就在方才,她伸手去拉绯的胳膊,却见他的手腕处有一块黑色印记,看起来好似是印在胳膊上的,奈何被白布遮住,只堪堪从手腕处冒出一个印记的小尾巴。
虽不见全貌,然而,那印记好似用墨笔所画……
于是,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东西——
禊印咒!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或许,那只是一种图腾,素闻狼人族有图腾风俗,往往在身体上纹刺狼图腾……但不论如何,还是查个清楚才好,心道:“我得想个办法留在这里……”左右一想,忽道:“那个,佚名……”
佚名转眸看她,目光疑惑。
卜幼别有图谋,心中紧张,忍不住捏紧了裙角,请求道:“这么晚了,我们能在你这里留宿一晚么?”
吾爱眉梢一挑,似是不明她意,道:“大人……”
卜幼心中一跳,生怕吾爱说错了话,立时打断道:“吾!那个……那个,你也累了是不是?”
吾爱微微一怔,很快,从善如流道:“是。”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哈欠,困恹恹道:“可否请佚名小姐收留我们一晚?”
这当然没问题,别说来者是客,单单是方才卜幼吾爱出手相救,此等恩情,也应当报答,佚名点了点头。
卜幼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矜持,盈盈一拜,甜美道:“谢谢。”
吾爱微微歪着头,垂睨着她这番小动作,唇角一勾,搭茬道:“不客气。”
卜幼对他嫣然一笑,“嘻嘻。”
吾爱点评道:“笑得很甜美。”
卜幼顿时脸红了,默默不语,小碎步踱到他身边,拉了他手,轻轻一晃,以此表示内心的欢喜。
却哪知,吾爱的指腹轻轻揉着她手背,又道:“手很软。”
这下,卜幼再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垂眸,抿唇,羞涩道:“你为何忽然这样……”深吸一口气,抬眸,望他,道:“——这样甜言蜜语?”
吾爱忠心耿耿道:“小仆说的是实话,有感而发。”顿了一顿,补充道:“小仆心中一直挂念着大人,所思所想都是大人的美好,这么忠诚的仆人打着灯笼都难找,所以……大人也不要忘记小仆。”他自卖自夸起来,可是脸不红、心不跳。
卜幼眉头一皱,立时道:“当然不会忘记!你为何忽然说这个?”
吾爱叹了口气,道:“没什么……”这三个字,竟颇有些多愁善感……好似在说:我要在你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你才会更加喜欢我。
卜幼虽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却展开双臂抱住了他,侧脸贴在他的心口处,嘤咛道:“吾,你在我心里就是最最最最重要的。我不会忘记你,更不能离开你。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行?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十分受用一般,吾爱沉沉一笑,抚摸着她软趴趴的发丝。
便在这时,仿佛实在听不下去了,“咳!”,佚名低咳一声,伸出一只手,道:“少爷。”
这便是说,少爷还搭在吾爱的臂弯中,若是这两位要在这里柔情蜜意,可否先把少爷还给她,她好带着少爷离开这里,给二位留一个清净之地?
当然不用。卜幼这才如梦方醒,察觉有外人在,登时脸色通红,放开吾爱,站得笔直,道:“我,我们走吧。”
哪料,背后,听吾爱提醒道:“大人,走路不要同手同脚,不然容易绊倒。”
卜幼:“……”
显然,她方才紧张到走路同手同脚。
“………-_-||”
她的脑袋,怕是已经烧成了冒烟的红烙铁。
“……喔。”
她面红耳热,手忙脚乱一番,终于改正了走姿,抬腿、落脚,僵硬程度,跟踢正步的士兵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吾爱却莞尔道:“呵、很可爱。”
卜幼心中一咯噔:“……”
这,这……!
她呆了一呆,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扑通,扑通,扑通……
看来,心,还在跳动着,应该还没有高兴得、紧张得双脚朝天过去……
好,很好……
她脸颊红扑扑,默默深呼吸,为自己做着心脏复苏术。
心猿意马中,在佚名的带领下,先去了绯所在的院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