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日过去。一日夜里,各族正在猎杀阴灵。一个瘦汉阴灵正被追击,四处奔逃着,半途中,被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阴灵拦住,提醒他往城头去。
瘦汉显是怔愣,不明所以,还未问个清楚,这时其他族人已经追来。那刀疤男来不及说,先一步跑了。徒留那瘦汉傻傻地愣在原地,快要吓尿了,眼见面前闪来一道人影,心知来不及逃了,噗通跪倒在地,垂头道:“请这位官爷给个痛快!”
哪知,却听一个少女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瘦汉一怔,茫然抬头,只见对面是个脏兮兮的少女,“你是……?”
自然是亓官幼,她急急道:“他们快来抓人啦,来不及多说了,回头跟你解释……”手托缚灵袋,袋口朝他,道:“收!”瞬间,那阴灵感知到一股吸力,未及奔逃,便被吸入袋中。
这时,不远处传来几声喊叫:“那是何人?!”
“抓住她!”
亓官幼攥紧了袋子,立刻奔逃远去,奔出一段路后,发现一波阴灵成群结队地往城头走,心生奇怪,追赶而去。
到了城头,忽见一个人站在道路中央,挥舞双臂,喊道:“来呀来呀!”
亓官幼心生奇怪,在这黑夜,怎会有人在荒凉街道上大喊?而那“来呀来呀”,是为何意?再看向那人,由于此时正是深夜昏暗,浓雾弥漫,月光之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人影,个头矮小,头上似是带着斗笠?亓官幼眼前一亮,再听那声音清脆童稚,心里登时有了一个想法:“那是阿难?”可是又想:“阿难的腿断了,断然不能像这人如此奔跑……”
这时,只见那群阴灵哗啦啦扑向那人,附身其中。
亓官幼呼吸一紧,心知众多阴灵附身人体,会将人的阳气吸干,危及性命,待要前去阻止,却在这时,身后却又传来族人们的喝喊声:“抓住那两人!”
亓官幼暗叫不好,提剑横挥一斩,瞬间,剑气荡出,掀飞数十片碎瓦,向那群人激射而去,很快便听见一片惨叫。
亓官幼心道:“这暂时可以抵挡一阵子。”收回视线,再转头看去,只见那瘦小身影已吸收了所有阴灵,正往城外奔去,步子踉踉跄跄,不知是不是跑得太急了,忽然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亓官幼知道那碎瓦挡不了多久,不敢多耽,抢先奔去,将那小孩扶起一看,竟真是阿难!?却也来不及叙旧,耳听得身后敌人穷追不舍,已然来不及远逃,四下一望,发现附近有河,抱了阿难跳入河中躲避。
她眼见阿难快要喘不过气,手脚不停地扑腾挣扎,如此一来,怕是河水泛起波纹,迟早被敌人发现,又怕阿难溺亡,心知:“没办法了,关键时刻得用关键办法……”
于是,下一刻,阿难忽然被她紧紧锁在怀里,动弹不得,下一刻,便见对面一张清丽脸庞凑了过来。黑色面纱刚巧被水波掀起半边,露出他的唇瓣,紧接着,唇上触感一软,一股芬芳气息传入口中。他猛然一怔,瞪大了眼睛。
她,亲了他!!!???
就在此时,岸上传来嘈杂声音,应是那帮族人过来搜寻了。他似是又紧张、又惊讶,牙齿上下一磕,咬住了亓官幼的唇瓣,惹得她好一阵疼。然而她想到在这令人窒息的水中,自己忽然与他贴唇渡气,加之岸上有敌人巡查,他定是紧张无措,便不跟他计较,反而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不要担心;另一手中握剑,蓄势待发。
耳听得岸上人叽叽喳喳了一会,渐渐没了声音,亓官幼料想岸上已无人,抱着阿难破水而出,见他趴在草地上,蜷缩着身体,哎呦哎呦叫,似是极为痛苦,忙查看他身体,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痛吗?”
阿难忽然不喊痛了,只是怔怔望她,半晌,脸红道:“对……对不住,我把你的嘴巴咬破皮了!”
亓官幼一怔,脸上也浮上一层薄红,道:“哦,没事。”
她本想对“以嘴渡气”这事翻篇而过,却见阿难分明红着脸,却又继续就着此事追问起来,道:“若你以后的夫君知道你亲了别的男人。他定要生气。”
亓官幼的脸色登时更红,嗫嚅道:“什么夫君?那还早着呢。而且你也不是男人,你只是个小孩。”
阿难:“我是小孩,那你是什么?我只比你小个两岁而已。”
亓官幼:“我……”
阿难摇头晃脑,沾沾嘻嘻道:“反正你亲了我,我会记你一辈子的!”顿了一顿,回味无穷一般,补充道:“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亲我时的感觉……”抿着甜滋滋的笑,砸了两下舌头。
亓官幼呼吸一紧,“你!你胡说什么……我不理你了!”羞愤之下,转身要走。
“哎呦!我好痛啊!”阿难却似是拿准了她心软的把柄,忽然痛叫了起来,“你走了我就痛死了!你别走好么?对不起,我错了!”见她仍要走,又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定是嫌我丑,丑八怪要记住你一辈子,你便觉得耻辱,恼羞成怒。既然这样……我本来就该在水里溺死了,你把我救了,那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的。既然你现在要抛弃你救的这条命了,那我……我也不要活啦!”说着,爬了起来,要跳入河中自尽,却没跑两步,便被亓官幼拦腰拽了回来,听她道:“我没有嫌弃你。别闹了好吗?”
阿难登时一改方才寻死觅活的悲痛样子,转而眨眨眼望着她,抿着唇,一副乖乖的模样,小心翼翼道:“那你会记住我一辈子吗?”
亓官幼怕他又寻短见,再不敢迟疑,一口答道:“会!”
说罢,她想起他方才健步如飞要跳河的样子,道:“对了,你的腿不是断了吗?”
“啊,这个嘛……”阿难挠了挠头,道:“有高人给我治好了!”
“哦……”亓官幼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我看见那些阴灵附在你的身体里,你知道这样会要了你的性命么?”
阿难又一拍胸膛,道:“没事,有高人帮我!”
亓官幼听他一口一个高人,不禁好奇,道:“高人是谁?”
阿难左右看看,拉住她手,神秘兮兮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些人一定还在找咱们。你先跟我来,咱们去个隐蔽的地方,我慢慢跟你说……”
亓官幼在阿难的带领下,去了两里外的废弃小草屋。一进屋内,她便见阿难突然开始脱衣服,登时羞红了脸,转过身去,道:“你干什么?”
阿难:“脱衣服啊!”
亓官幼:“你这时候脱衣服干什么?”
阿难:“不脱衣服的话,你还怎么看我身上的东西?”
亓官幼只觉得他言辞轻浮,心中又羞又恼,“谁要看你?我才不看。你再乱说话,我真的要走了。”
阿难又开始“哎呦哎呦”地叫,听着甚是疼痛。亓官幼担忧他的病情,又怕看到他赤条条的身体,只是飞快地用余光瞟了一眼,然而,阿难的身体却是黑的,应是还穿着衣裳。她松了口气,这才正眼看他,却只一眼,又是顿住了。
阿难见她看直了眼,眉头一皱,道:“你是不是害怕我的身体?”
“当然不是……”亓官幼听他如此说,便凑近了他,柔声道:“你这身体上的黑色东西是什么?”
只见他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胳膊上,用力一擦那黑色纹路,却是擦不掉,应不是用墨水画上去的,而是……本就长在了身体上。
阿难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我有办法救阴灵么?”
亓官幼:“记得。”
阿难指了指身体上的咒文,“这就是办法!这也是我为什么痛的原因。”
亓官幼大感疑惑,只听他解释道:“这叫禊印咒,又叫灵魂契约,你只要跟这些阴灵结契,阴灵就可以附在你的身上,和你共用一句身体,同时阴灵的名字会留在你的身上。他们的名字就是这些咒文。这样阴气就不会危害人间啦,只不过……你可能会很痛,我现在就很痛……而且,而且脑袋里有很多人在说话,很吵!那个高人跟我说,结下契约,如果我的灵魂承受不住这些阴气,我就会死的!我要死了呜呜呜!”抱着头,又开始哀叫起来。
亓官幼忙蹲下来查看他身体,“你哪里痛?”
阿难:“浑身都痛!”叫了一会,忽然不叫了,怔怔地望着亓官幼,道:“我如果死了,你会忘记我吗?”
亓官幼:“不会。”
阿难:“我不信。”
亓官幼:“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阿难:“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了。”
亓官幼脸蛋一红,低下了头,没有说出话来。
阿难又开始叫了起来,眼泪汪汪道:“算了,我是丑八怪,没人真的喜欢我,就算是我死了也没人……”没说完,脸颊上忽然一软——亓官幼亲吻了他的脸颊。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半晌,转动眼球,静静地瞄着她。却见她专注地望着他的脸,半晌,道:“你脸上有这些黑色咒文,所以才被人说成丑八怪吗?”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脸上有咒文?”这才想起方才亓官幼亲吻他,顺便将他遮盖脸面的黑纱撂了起来,急忙一把将黑纱放下,丧丧道:“完了,你看见我的丑脸了,你肯定不喜欢我了。”
亓官幼无奈一笑,柔声道:“我刚才不是亲你了么?我喜欢你。”
阿难:“你喜欢了我,还会喜欢别人么?”
亓官幼如实道:“我喜欢很多人,也包括你。”
阿难一听,又开始痛得哀叫起来,“这样的喜欢不值钱,我不要你的喜欢了!”
亓官幼见他痛苦万分,以为他真的命不久矣,难过得也流下泪来,抱住了他,真挚道:“我只喜欢你。”
阿难忽然又不叫了,静静地道:“真的么?”
亓官幼:“真的!”
阿难忙道:“那你再亲我一下,我就信了。”
亓官幼毫不犹豫,又对准他的脸颊,亲吻下去,却没想到咫尺之间,他忽然偏了头——这一回,她亲吻了他的唇瓣。
她当即愣住了,半晌,猛地抬起了头,手脚并用向后滑退,支吾道:“你,你……”
阿难无辜道:“隔着这个黑纱帘子,你也没有真的亲到我的嘴巴。再说啦,之前在水里,你不是已经……”亓官幼打断道:“你要再说了……”
阿难:“你不是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巾帼不让须眉么?你还在乎这个么?”
亓官幼:“可是我……”
没说完,这时,忽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道:“堂主,这里有个草屋。”
另一人道:“嗯,进去搜一下吧……”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丝微的严肃,正是温烟雨。
亓官幼心下一怔,想来是那些族人此前追踪他们,一路搜寻到了这里,而温烟雨恰好今晚值夜,也跟了过来。
阿难小声道:“怎么办?”
亓官幼视线左右一扫,发现角落有一个小柜子,道:“先进去躲一下。”抱住阿难,跳进了柜子里,悄声关闭盖子的同时,“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些族人进来了。